第三章 第28个 第二节 老五子

作品:《杨棒子和他的囚犯小分队

    说杨棒子这个愣货怕谁,都是下面当兵的传言,那不叫怕,叫敬,叫服。

    早年的红军,现而今的八路,绝大多数都是穷得叮当响的泥腿子,背朝天劳作的人都是一根筋,认死理,讲大道理,念条文文,谁服你啊!

    你这巴巴的讲两小时,人家磕磕烟锅子的灰,拍拍屁股上的土,抹身走了,剩下你自己干瞪眼。

    所以可别信影视剧里那衣着鲜亮的领导一通大道理,底下当兵的听得脸红脖子粗的,屁!那是糊弄人地!

    就杨棒子这样的、穷佃户、小矿工出身,你和他讲马列,念世界大同,讲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他不呸你一口都不错了!就得告诉他革命胜利了,你家庄子上地主老财的地归你种,他才跟你走。

    他服谁?他和同他一样的穷出身的普通战士们,服的是战场上敢光着膀子,提溜着大刀,第一个向上冲的!服的是一个锅里舀饭,稠的给战士,自己喝汤的!服的是脚底下手榴弹冒着烟,上去就用自己身体护着战士的。

    这样的[***]领着杨棒子这样造反的老百姓,才是天下无敌嘞。

    杨棒子服司令员的救命之恩和提携之情,说怕那不准确,那是打心眼里的服,真说怕谁,就是他身后这位程主任。

    程主任是分区的政治部主任,老红军的底子,上海滩干过红队的,别看苏联留过洋的,张口照样是“狗曰的”开场。

    五天前就是陈主任下令关的杨棒子禁闭,倒霉催的,刚出来活泛了小半天,又撞他枪口上了。

    疾风暴雨般的一通训,训的杨棒子耷拉个脑袋,后脊梁一阵阵的冒冷汗。

    “瞅你这个草鸡样,一挨训就装的跟个死狗一样,没两天,再整点花花事出来,火镰呢,给我使使。”

    训累了,程主任摸出烟袋来,想点上一锅子解解乏,偏巧自己的火镰火石落屋里没带出来。

    “我这有,我这有,首长,消消气,来点上。”治安科长拾起刚才自己个抽烟用的秸秆瓤子,闷在草沫子里还没灭呢。

    程主任坐在石碾子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锅子,杨棒子瞅瞅主任脸色放缓了些,也蹲下,摸出烟荷包,也点上一锅子松口气。

    “你这个伯伯熊人呢,俺得给俺爹报仇!”狗蛋子不知道啥时候又从人堆里钻了出来,背着个小手,虎痴痴地站在程主任跟前。

    程主任还纳闷呢,哪来个光着腚的小家伙说给他爹报仇,刚把嘴里的烟袋锅子放下来,一团沙土“呼”地就到了眼前。

    狗蛋子背着的手感情是攥了把沙土,一扬手,全撇到程主任的脸上了,这可好,主任是脸上,眼睛里,鼻孔里,嘴里,全是沙土面子。

    程主任啥也看不见,烟袋锅子也丢了,跳起来一个劲地抹扯脸上,连连地吐着口水。

    狗蛋子转身就要逃,被人一把拦腰抱起,屁股蛋子上火辣辣的挨了两巴掌,疼的像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杨棒子扬起手,还想再给胳肢窝下的熊孩子来几下,突然手臂被人猛地拉了下来,紧接着手掌上钻心地疼,疼的右手松开了孩子。

    狗蛋子出溜一下就蹦到了地上,像个泥鳅一样就躲到了一个人的身后,也不嚎了,把着那人的腿,偷眼瞅着杨棒子和程主任。

    “你个黑棒子,你咋下黑手打俺娃呢!你个黑心烂肺挨千刀的!”

    杨棒子都不用仔细看,吹着被了一道青紫印的手掌,嘴里嚷嚷道:“你那熊娃娃!把主任的眼都眯了!还不揍啊!再不揍鸡鸡都翘天上去了!”

    “狗蛋子,你都坐下啥了!俺不是让你在这老实的等你爹的吗?”

    “俺啥也没做啊!俺挺老实的啊!”

    “鞋呢?你个不省心的狼娃子!早上才给你套的鞋!”

    “鞋,鞋,在房了,让俺来看着你!”

    小梁子说完,示威似的扬起拳头晃了几晃。

    “想要回去?门都没有!看我不把你个小矮蛋蛋打出尿来!”杨棒子假装恶狠狠地冲小梁子一瞪眼。

    “你快走吧你!贫的!”程主任一拽杨棒子的胳膊,拉着他向偏院走过去,四个人跟在他们后面。

    经过土坯房的时候,杨棒子瞧见刚才治好毛驴的马一刀还在房前的空地上坐着呢,刚要过去让民兵把他关回屋去。

    “安塞俩木阿以来库姆!”杨棒子不认识的红脸汉子先开了口。

    “我而来坤闷赛俩木!”马一刀刚才还懒散的神情一下子就凝重起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把手放在胸前,给红脸汉子行了礼。

    两人互相施了礼,红脸汉子用手指指牢房,马一刀点点头,自己个就走回进了土坯房。

    杨棒子看的目瞪口呆,心说,这不认识的伙计还懂回回语呢,这看着滚刀肉一样的马一刀,还挺听这汉子话的。

    让过红脸汉子,佝偻腰的汉子也走到了杨棒子眼巴跟前,歪着头笑嘻嘻地瞅着杨棒子,那意思,你先走,你是领导。

    杨棒子故意的用身体撞过去,想把这个痨病鬼一样的伙计撞个趔趄,不过,他算盘打错了!

    杨棒子一膀子撞过去,像撞上了棉花堆一样,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力道消失的无影无踪,杨棒子赶紧跨了一步,才稳住失去平衡的身体。

    “领导,走稳些,地不平啊!”痨病鬼笑呵呵的伸出手扶住杨棒子的胳膊。

    杨棒子鼻子“哼哼”了两声,把那人手打开,紧走几步,追程主任去了。

    这点小闹剧,其实程主任都瞧在了眼里,这个痨病鬼一样的人,他内心也厌恶的很。

    此人外号叫个老五子,上海红队干锄歼的,后转往苏区帮着搞过肃反,分区不少老红军过来的干部当年都挨过他们的整,程主任还被这个老五子捆过呢。

    老五子和杨棒子的仇可就更深了,先是肃反工作组的抓了一批平江起义的师、团、营干部,稍加审讯,就枪决几个他们自认为是有问题的干部,就在河滩上要秘密枪决黄司令他们几个的时候,被杨棒子领着手枪队的劫了法场,连夜告状告到彭总那里。

    官司打到中央,那伙子人才收敛了许多,但还是找了个由头把杨棒子也抓起来,一个月后才在苏区总部的干预下放了人,可怜杨棒子被折磨的没了人样,瘦的皮包骨头,小命去了多半条。

    这个老五子就是当年参与肃反的工作组成员之一,杨棒子见了他,眼里不冒火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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