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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葵就没怕过。

    绿油油的毛虫、黑漆漆的蟑螂，就是池塘里的癞疙宝，如果不是大人阻止，她也能抱着玩上一下午过家家。

    可是这回梦里，出现了陆星游。

    大哥哥和以前见着不同，眼眶微红，放着冷光。侧脸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看着就像……就像刚吃过人。

    对方站在角落，定定看她。

    漂亮的唇一张一合，“小葵——小葵——”

    啊！！！

    女孩尖叫着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撞上了坐在床边的吃人狂魔陆星游。鲜红的印子出现在额头，男孩望着她，寒星似的眼亮了一下。

    捏住小巧的鼻子，使劲，恶劣道：“终于舍得醒过来啦，再睡，我就把你煮了吃咯。”

    嘴一瘪。

    放声大哭。

    始作俑者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碰到护士询问，辩说小破孩让坏人吓着，哭一会儿就好。

    过一会儿，提着保温桶的林知悦进来，摸摸鼻涕口水浩浩荡荡不依不饶的女儿，轻声道：“小葵乖，没事了，还记得这个哥哥吗？就是他救了你。”

    陆星游的手，让玻璃划破。

    虎口到掌心，好长的一条，上面还缠着纱布。这会儿杵着下巴，本来就病态的脸生出几分叫人心惊的美。

    小胖丁猛地收住泪水。

    忽然想起，那天爸爸妈妈说话，让保姆带她出去。在商场的塑料球海游得正开心，忽然被人抓着衣领带出。

    她叫啊叫，手帕一捂，什么也记不得。

    小手搓小手。

    搓半天，才撅着嘴抬眼看他，“哥哥救我？”

    陆星游嗯一声。

    是本少爷救的你，还不赶快交个十万八万的保命费。

    偷偷摸摸看了好几眼，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小屁孩抿着嘴，翻起身来。陆星游正接过林知悦给的甜汤，还没送嘴里，便让叶葵吧唧一口，亲了。

    亲在脸颊上，碰到他嘴角。

    软软的，有点痒。

    想也不想，抬手就糊住毛茸茸的瓜脑袋，凶道：“献什么殷情？”

    哇！

    小屁孩脸爆红，钻到被窝里，撅着个屁股。

    林知悦笑起来，隔着被子拍拍女儿的身子，让她好好睡。陆星游喝了口汤，在没有小屁孩口水做催化剂的情况下，竟然也尝到淡淡的甜味。

    嘴角勾着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又喝一碗，手插在兜里慢悠悠晃出去。

    隔壁床的阿婆笑道：“你家两个孩子感情真好。”

    林知悦怔了怔，“不，那孩子是我朋友家的。”

    从那以后。

    叶葵就特别粘他，明明每次都要被陆星游吓得哭唧唧，还是死皮赖脸缠着。大哥哥人特别好，给吃给玩，就是总惦记用她做煲仔饭。

    陈子异和步扬多见几回。

    也就默认，陆星游小小年纪带个拖油瓶，影响他钻石王老五的身价。西餐厅一角，三个男孩总带个小女孩吃饭，时常还要打包一份带走。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便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L还有个上幼儿园的妹妹。

    两人感情不好。

    经常吃着吃着，小毛孩就开始哭，边哭还要边吃。

    然后L就笑得很愉快。

    非常愉快！

    清水街23号。

    步扬家。

    步扬奶奶是个很有名的点心师傅。这几年身体不好，回家休息。最疼这个小孙子，连带着看陆星游和陈子异都慈祥得不行。

    三人不管是打游戏还是打家劫舍。

    老人都笑呵呵的，由着他们去，身体好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做点心。佛系小学生陈子异表示，简直太他妈好吃啦！

    太他妈好吃。

    一直让陆少耿耿于怀。

    步扬手柄按得山响，催促陈子异从侧面进攻。两人这几天玩丧尸战场都玩疯了。陆星游躺在沙发上，扫雷。

    复古派玩家，玩着玩着，想起老爸的嘱托，冷不丁道：“周末去不去农家乐？”

    步扬让陈子异坑死了。

    扔掉手柄。

    喝口水，“去啊。”

    陈子异干脆自杀，忙道：“我也去。”

    陆星游点点头，想起得了流感禁足在家的小团子。

    给林知悦打去电话。

    得知好得差不多，就说要带她出去放风。

    撇开别扭的性格，其实，陆少是个十分靠谱的好少年。答应的事，一板一眼做到。比起三刀两面的成年人，林知悦更信任他。女人想想便答应，又说叶葵现在见着什么都想吃，别让她撑着，还有别受凉。

    一一答应。

    第二天，接了几人，往农家乐去。

    这是陆永泽老相识开的。

    在市郊。

    依山傍水，蚊子肥美。

    小胖丁带着口罩，病蔫蔫的。

    脑袋耷拉，靠着一动也不敢动的步扬。步扬这代有十几个堂表兄弟，绿叶从中没有一朵花。

    乍然碰到叶葵，哪哪都……可爱。

    陈子异就很随意。

    一会儿说鬼故事，一会儿又逗她背诗。

    在他眼中。

    小屁孩和乐高积木差不多好玩。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清澈有力的童音传来。

    陆星游坐在前面，透过后视镜厌厌看着。很快到达，农家乐的主人和他爸同辈，但少说也有六十，几个孩子看着犯了难。

    是叫叔叔，还是叫爷爷。

    “范叔，我爸让我送东西。”

    陆星游率先问好，说完，让司机去拿。

    对方接了东西，又收到步扬两个小孩的“叔叔”，干瘦的脸上带了笑意。招呼他们一同进去。看陆星游拉着朵花似的小娃娃，笑道：“这就是你捡的小妹妹？”

    “嗯。”

    捏捏小家伙的手，淡淡道：“小葵，叫爷爷。”

    范老板苦笑一下。

    摸摸陆星游的头，“她如果叫我爷爷，该叫你什么？”

    叔叔！

    男孩垂着的眼睛微微睁大，蒙住叶葵即将出口的爷爷。

    硬声硬气道：“错了，叫叔叔。”

    小团子被他教得乖极了，点点头，奶声奶气。

    “叔叔好！”

    “哎。”

    范老板笑得开心。

    差点就要给小不点发红包。

    规规整整的合院，白墙青瓦，憨态可掬的黑松点缀其中。

    正中还有个池塘，边缘石头堆砌，乍看凌乱，细看却有几分不可说的韵味。

    步扬看着池中各色锦鲤，扔了一把饲料。

    转向陆星游。

    “这就是你说的农家乐？”

    男孩躺在椅子上，身上遮条毯子，眯眼，并不说话。

    吃过早饭，叫上几人，拉着叶葵往外去。成片的农田，种满葡萄，外面包层薄薄的纸，再过半个月，便能摘了。

    细碎的光透过叶片落下。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葡萄香，这是本地有名的品种，单个葡萄能有乒乓球大小，绿皮，却很甜。

    “哥哥，我想吃。”

    叶葵看着炸，却有点认生，特别是对陌生的成年人。这会儿只剩他们几个，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

    小丫头直直看着他。

    准确的说，是他脸旁边的葡萄。

    好大一串。

    细细的藤看着就像要断了似的。

    陆星游侧过身。

    咬住一颗，往下扯。左脸上有光斑，浓密的睫毛和显眼的泪痣如墨染，微抬的上颌紧绷，弧度是弓。

    美少年咬葡萄。

    舔舔嘴唇。

    “挺甜。”

    不想让果汁沾手的陆少转过头来，发现自己的美貌成功看呆了两大一小、两男一女。

    “你是妖孽吗？”

    陈子异扭着眉头，认真问。

    类似的称赞已经听过无数遍，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人惊叹的容颜，也并非他愿。面无表情，摘下葡萄，攒在手里。

    径直往前去。

    步扬看一眼陈子异，跟上。

    叶葵就是那上钩的鱼，撅着屁股，一路跟在陆星游后面吃葡萄。

    小丫头吃东西真是一点不讲究。

    皮也不吐，生生啃掉小半边。

    到地方，陆少才发现葡萄的惨状。

    想起林知悦的嘱咐，头有点痛，摸摸她鼓胀的肚子。

    抬眼，“皮？”

    小团子捏着背带裤，看他不高兴了，赶紧回答，“不皮！”

    跟她讲道理，要讲到天荒地老吧。

    将剩下的葡萄扔给步扬和陈子异解决，望着缩手缩脚的叶葵，慢悠悠道：“再皮，哥哥就不要你了哟。”

    一听。

    那还得了。

    急得原地绕圈，就差给陆星游痛哭。

    “不许哭。”

    “不许撒娇。”

    笑起来是天使，冷着脸的时候是修罗。

    小家伙难过极了，怔怔蹲在路中间，像被主人施展“坐下”咒语的小狗狗。

    圆圆的眼睛盛满依恋和痛苦。

    “不要，不要……”

    词汇量感人。

    反反复复就这两个字。

    不要，不要。

    见陆星游无动于衷，努力忍住泪水的小脸，终于决堤。豆大的金珠子，哗哗滚落，和地上的灰尘滚成泥珠。

    坐在藤椅上，琢磨小孩就该一顿鞭子一把糖的陆少。心一硬，打算让她长长教训。然而不等教训让她长记性，便让惊吓让他长教训。

    白白的云，蓝蓝的天，静谧的午后田间，从远处奔来一条褐色眼睛的德国黑背。

    开始是黑点。

    几秒后那尾巴是扫把，那身躯是肉做的坦克，激荡的嘴皮下面是森森白齿。

    低叫，冲来。

    不出意外。

    一口能把叶葵吞了，让世间再无这皮猴。

    正在换水鞋的步扬大叫一声，企图喝走。然而狼犬只是身形一滞，便扑屎般扑向路中间的小哭包。

    一瞬，失去发声的能力。

    陆星游张张嘴，喉咙干得厉害连肌肉的力量也被夺走。

    如果没有她。

    如果没有她，他还是原来的他。

    但是见过色彩的世界会甘于黑白吗？

    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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