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这段时间学得很苦，倒并不是因为他的成绩赶不上去，而是他要“超前”。他早在初中时就自学完了高中的理科课程。文科，他完全能够得心应手地应付。他给自己订了个计划：到高考前要自学完大学的理化基本课程，再把英语抓到同等水平。

    为此，他还求家里给他买了个录音机，每天一有空就听英语讲座，矫正自己的发音。他家的生活改善多了，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他每天早晨四点钟起床，天还没亮就点着煤油灯到教室里看书，晚上学习到十二点多钟才去睡觉。他脑子反应快，接受力强，托王云丽在明光市图书馆里借的学习资料对他帮助很大，完全不需要专人辅导。

    他太用功了，身体迅速消瘦下去，吓得他每天又是跑步又是爬山，“努力加餐饭”，才没有累出病来。他忙得焦头烂额，但过得很充实，学校里发生的是是非非他置若罔闻。有人嘲笑他“两眼只读圣贤书，双耳不闻窗外事”，他笑笑也不回嘴。

    张兰说得对，清明现在极其需要心理宁静，千万乱不得。他常常忙里偷闲地想起张兰，想起她，心里就甜滋滋的，有时还默默念叨着：老师，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你的期望！

    自从上次在树林里见面后，两个月了没再见她，只听说她很忙。她带的学生马上要高考了，可基础那么差，每门功课都得她补习，真够她受的。他不顾惜自己，却老在担心张兰的身体，她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挂念自己吗？他多想见见她，但是想起自己的学习，又按下心思：等到假期，好好地和她放松一下，他们都太忙了。

    又是一个星期六。

    下午，清明正坐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看大学英语泛读教材，远远看见王云丽来了，他放下书，半躺在地上等着她。

    “重点中学的优等生，这次给我带来什么好东西？”看云丽走近，他嘲笑道。

    和刘剑一样，他很喜欢和云丽开玩笑，因为她善良单纯，不谙世事，说出的话幼稚天真，很逗人笑。

    他看云丽在他身旁坐下来，把背来的书包递给他，并不做声，便略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去翻书包。书包里面除了给他带来的书籍外，还有些用塑料袋装着的瓜子、油饼。

    清明笑了，刮了下云丽的鼻子说：“你半个月没来，我正要惩罚你，你却拿这些东西来讨好我。好，我收下，不过还得罚一下。”说着又刮了下她的鼻子。

    云丽笑起来，说：“快站起来吧，这么冷的天，坐下简直冻骨呢。”说着站起来，还拍了拍她的漂亮的方格呢大衣。

    清明吃着油饼，并不站起来，看她拍土，眼中露出嘲笑的神情。一会儿，就把云丽带来的几个油饼报销了。他边嗑瓜子边问：“云丽，你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我心里烦。”

    “烦什么？”

    “烦……”云丽低下头，不说话。

    清明站起来，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笑着说：“告诉哥哥，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打一架。”

    云丽看着他盯着自己的笑脸，那张脸上充满阳刚之气，他托着自己下巴的手传过来的电流使她感到眩晕。投到他怀里是什么滋味呢？被他拥抱着是什么滋味呢？她不禁流下泪来，并不在乎清明的玩笑。

    她想起了张兰。

    两周前的舞会上，张兰看都不看她一眼地承认和清明谈恋爱，她当时差点晕过去。虽然邵老师那天下午曾经给她暗示过，可她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后来，她就要回来问清明，可是邵老师挡住了她，说这样会“打草惊蛇”，应该一步一步来。邵老师给那晚参加舞会的人打了招呼，说张兰和清明的事不能张扬出去，怕“影响两人的名誉”。她真是这样想的吗？云丽弄不清楚。

    现在，邵老师要她回来和清明“搞好关系”。她爱他，可也怕他。她觉得清明身上有一股别的男孩子所没有的气质，这种气质既吸引着她，又让她隐隐地敬畏。她能收服他吗？

    再说，他爱张兰，这一点是她一想起就痛苦的。她还小，没有张兰想得远，她觉得张兰夺去了清明，她就必须夺回来。邵老师说“爱情是自私的”。她觉得这话正好说到她的心坎里，她必须把他夺回来。

    她想着哭着，哽咽难言。

    清明不笑了，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脸色平静地盯着她的脸，脑子里却在判断着、猜测着。可怜的云丽，她远远不是清明的对手，她永远猜不透清明的心，也就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等她安静下来，清明问：“云丽，到底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云丽流着泪不回答。

    清明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问：“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告诉我。”

    云丽从来没有见过清明这么严肃地对她说过话，一时觉得又骄傲又激动，一下子扑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清明默默地搂着她，就像搂着自己的妹妹一样，他想：这个姑娘怎么啦？什么事使她伤心成这样？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只好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说：“云丽，好妹妹，别哭了，这么大姑娘了，怎么变成了小孩？”

    可是云丽云丽哭得更厉害了。清明有些好笑，也有些不耐烦，但他控制住自己，默默地等待着。

    终于，云丽又安静下来。清明不敢说话，怕她又哭起来。一会儿，云丽抬起头问：“清明，你真的把我当妹妹看待？”

    “当然，你觉得怎样？”清明眼中掠过一丝疑问的光。

    云丽低下头，半天，吞吞吐吐地问：“你喜欢我么？”

    清明眼中又闪过一丝光，他微笑着，肯定地说：“当然。”

    “为什么？”云丽按部就班地问。

    “因为你美丽善良，活泼纯洁，像个好妹妹。”清明笑了，很温和。

    “清明，你……”云丽抬起头，眼睛渴望地看着清明，那眼神令人心颤。

    清明默默地看着她，问：“你要说什么?”

    云丽又没勇气了，低下头。

    清明缓缓地托起她的下巴，又问了一遍：“你要说什么？”

    “清明，你爱我吗？”云丽脱口而出，眼睛紧张地盯着清明的眼睛。

    清明不回答，只默默地看着她。

    云丽全身无力，向地下瘫去。清明轻轻地托住她，把她揽到自己怀里。云丽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两人默默地站着，不说一句话。

    半晌，清明轻轻地说：“云丽，你看着我。”

    云丽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深沉，她怎么也看不透，只觉得它们很美。

    “云丽，为什么要想这些事呢？太早了。答应我，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云丽有些失望，她的眼泪又出来了：“你不爱我？”

    清明不回答。

    云丽大喊一声：“你不爱我？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清明笑了：“我今天和你一起回家去，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家里人了，怪想的。”

    云丽抽泣一声，哭着跑了，清明久久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