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八点了，孟勇的屋子里还没有动静，孟琼发急了，边吃早点边打门，喊道：“哥，快起来，你要等太阳晒到屁股上吗？”

    妈妈埋怨道：“琼儿，你轻点声不成吗？你哥也累了，昨晚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的。”

    孟琼不做声了，赌气地坐回到饭桌前。

    过了好久，已经九点多了，妈妈也疑惑起来，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怎么回事？他可从来没有睡过懒觉的。琼儿，你去看看吧。”

    孟琼埋怨道：“妈妈，你轻声点不成吗？我哥也累了，昨晚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的。”

    妈妈不由笑了，嗔怪道：“唉，你这丫头，倒找起你妈的不是来了，还不快去叫醒你哥？”

    孟琼对正拿着报纸看她俩的爸爸做了个鬼脸，又去擂门，大喊道：“哥哥，你还不起来？我要破门了。”

    好不容易屋里传来“踢踏踢踏”的拖鞋声，门开了，孟勇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乱喊什么？叫魂吗？”

    孟琼在他面前举举拳头，威胁道：“你敢骂我？小心我揍你。”孟勇不做声了。

    孟琼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洗脸？”

    孟勇二话没说，乖乖地去洗脸，边走边偷偷地打着哈欠。

    “哈哈哈哈”，客厅里的三个人都笑起来。妈妈警告说：“琼儿，家里来了客人可不兴你这么放肆的，哪有妹妹这么训哥哥的？”

    孟琼得意地说:“妈妈，这你就不懂了，他喜欢听我的，我有什么办法？我不准他结婚，他今年二十八了连个对象也不敢谈。你们给他介绍了那么多，他看都不看，为什么？原因很简单：他和我都是独身主义者。我们要在家里待一辈子，谁也别想插进来。妈妈，你自己管不住他就老找我的碴子，这可不行，我们必须平等竞争，你说是不是？”

    妈妈生气了：“琼儿，你胡说什么？哪有你这样的丫头，当了老姑娘一点儿也不害臊，还说在家里蹲一辈子，也不怕人听见笑话。”说着瞪了她一眼向卧室里走去。

    孟琼对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对爸爸说：“这就是两代人的鸿沟，妈妈的脑筋太老了，一点儿也跟不上时代。”

    爸爸“哈哈”大笑起来：“琼儿呀，你看爸爸的脑筋是不是现代派的?”

    “反正比妈妈强。”孟琼赌气地说。

    爸爸微笑着说：“那么你听我一句话，你当独身主义者我不反对。不过，你可不能勉强你哥哥呀。人的思想是代替不了的，他已经二十八岁了，自己也许想找个媳妇过日子呢。我看你们厂那个小毛就不错，他们谈得来，你为什么老在中间捣乱，不让他们好？我看呀，你是怕有个嫂嫂会失掉哥哥的疼爱吧，这太霸道了。你妈妈也老了，我们都想抱个孙子呢。”爸爸又大笑起来，但那笑声有点心酸，孟琼沉默了。

    爸爸的话击中了她的要害。她今年二十三岁了，追求的人不少，其中也不乏佼佼者，可她都拒绝了。她怕自己结婚后会减少对哥哥的爱，这是肯定的！许多人一结婚，对家里父母兄妹一点儿也不关心，只守着自己的老婆或丈夫过日子，太不像话了。她虽然不至于这样，但也说不定。她非常爱哥哥，这是标准的、纯洁的兄妹之情，不含一点儿杂质。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父母“靠边站”了，她基本上是哥哥带大的。哥哥保护她、关心她的，使她免受坏人的欺负，由此她对哥哥的敬爱甚至超过了爱父母。这种情形虽然父母不能和她计较，但偶尔的言行中也透露出这个意思，让她和哥哥很难受。

    可有什么办法呢？患难中结成的感情是很难磨灭的。她太爱哥哥了，总怕失去他，因而她不能容忍别的女人爱上他，哪怕瞟一眼也不许。她蛮横地不许哥哥恋爱结婚，自己也陪着他当老姑娘。从这点上讲，她的确有些霸道。

    另一方面，孟勇也的确是个好哥哥，他那么疼爱孟琼，简直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摔在地上怕碎了。由于这种近乎宠溺的包容，使孟琼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在哥哥心目中的地位，因而利用这一点把孟勇治得服服帖帖的，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有半点差错。有时父母看不惯，骂她几句，哥哥也总护着她，惹得两位老人好笑又好气。

    现在听到爸爸的话，不知为什么，孟琼心里很难过。以前这样的争论在她和父母之间也经常进行过，她总是驳得父母哑口无言。孟勇呢，总是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等他们争论完了，就笑着总结说：“总之，人不能不结婚，因为不结婚就无法繁衍后代。只是确切到每个人，就不一定非得结婚啰，现在人口那么多，还怎么经得起增加？”

    有时孟琼骂他：“你这个两面派，到底什么意思？是想独身还是想娶媳妇？如果想找媳妇，就吭一声，我立马出去给你拉一个回来。”

    往往这时，孟勇连忙刮着她的鼻子解释说：“琼丫头，我当然主张独身了。不结婚就可以省却好多麻烦，首先就不用离婚了，你说何乐而不为？”高兴得孟琼大笑起来，父母则无可奈何地对望着。

    孟勇转过来安慰父母：“爸爸妈妈，现在好多家庭连儿女都靠不住，还靠什么孙子？我们办的案子中，往往有儿女虐待父母的情况。孙子虐待爷爷奶奶的案例虽不多见，不过也有，比如说……”

    这时妈妈就骂起来：“你闭嘴。你这两个现世宝，什么时候把我俩气死就省心了。”

    爸爸也骂：“简直放屁。你是虐待我们的人吗？哼，你小子试试看。你的儿子更不敢在我们面前放肆了，看我不把他摔出去。”

    两位老人一生气，兄妹俩赶紧溜之大吉，两人或躲到别的房间说话，或双双出去逛公园。

    可是时间一长，孟琼明显地感到对不起哥哥。自己再爱哥哥，也代替不了一个妻子。哥哥年龄不小了，他到了成婚的时间，自己缠着他像话吗？有好几次，她发现哥哥在没人时脸上露出孤寂、落寞的神情，这种神情深深地触动了她，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正如父亲说的，她太霸道了，耽误了哥哥的青春。她本来是爱哥哥的，却因为自私反倒给他带来了痛苦。

    有许多次，她和哥哥走在街上时，别人都把他们误作了恋人，这也给了她深深的触动，催她猛醒。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她自己则深刻感到她不能使哥哥幸福！这个发现让她很痛苦。可理智告诉她，为了哥哥的幸福，必须让他恋爱结婚。

    现在联系以往的情形，孟琼心里发闷，爸爸的话也太直率了吧？什么‘你自己可以当老姑娘，不要勉强你哥哥’，什么话？我是爱他才这样做的，我并不是存心要害他的。想到这里她伤心地哭起来，大喊一声：“你放心好了，你的宝贝儿子不会打光棍的。只要他愿意，他明天就可以结婚，给你抱个大孙子。”她哭着跑进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扑到床上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