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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通判身后跟着周冠，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后，毕恭毕敬的向何主事行礼。

    “两位少礼。”眼前这两位一个官品在何思赞之上，另一个也差不多。

    但何思赞是京师钦使，原本就多一分尊贵。

    又是位在二甲的部选官，非黄通判这种三甲出身的佐杂官可比。

    那周冠则是差的更远。

    何思赞正襟危坐，态度不太严肃，却也是不太亲和。

    让这穿官袍的两个常德官员落座后，何思赞便道：“码头上生受黄大人和常德府诸位了，各位辛苦。其实学生的公事也是简单，自行查访便是，二位着实不必这般辛苦再来学生处了。”

    黄通判是常德府佐杂之首，常德又地处要冲，往来官员甚多。

    这种假撇清的嘴脸，倒是见的极多。

    当下周冠是慌乱了，黄通判却是微微一笑，抱拳道：“大人爽直，下官佩服。其实确实是下官二人冒昧了，只是事关要紧，不得不来拜谒大人，好在府城之中，下官略有薄面，上官也亲厚，倒不至于被人说什么闲话。”

    言下之意，何思赞也是听了出来，当下眼眯了眯，并没有急着回应。

    这个老官僚的意思很简单，急着过来就是要请何思赞帮忙，而且其在常德府关系人脉深厚，不会有人敢找他的麻烦，且上司知府李文进在其身后支持，是以行事肆无忌惮是自有原因。

    否则礼部官员前来暗访亲王妃人选，地方官员是不必也不可以介入其中。

    很简单，这事李文进这个四品知府是要打算一管到底，才有这样赤裸裸的嘴脸。

    “这位周经历，”黄通判指一指周冠，态度随意甚至有些不屑的道：“大人前来寻访确认的便是周经历的二女儿。周经历家小就在府衙附近，其女少时我们是见过的，孝顺温雅，诚为荣王殿下良配……”

    何思赞沉着脸不出声，常德府官员给他的感觉是越界了。

    只是身后站着一个李文进，这事便不是那么简单。

    李文进并非寻常的四品知府，本朝官员熬资格到四品的也并不多，背后总会有一些人脉支持。否则三甲出身的，一任两任三任，甚至五六任知县，然后转为同知或通判这样的佐杂，仕途就已经到顶了。

    甚至很多进士是多任知县，为官十几二十年，最后致仕时还是个知县的也不在少数。

    能位至知府的，能力和人脉还有科名，这三者必有其二，少一样都不行。

    其中最要紧的便是科名，能考中一甲，哪怕人憎狗嫌，四品官职也是跑不掉。

    其次是人脉，只要有人脉，有大佬欣赏，便是三甲也能一袭红袍在身。

    最后才是能力，得要事事办的妥当，谨慎精细，叫上官觉得是可用的人才，可以拿来替自己涮政绩，这样的官员也是有机会向上，只是要提防被上司当尿壶，用过了就扔。

    何思赞对眼前这两个官毫不在意，但不得不考虑黄通判话语里的意思，对方此行明显是得到了李文进的支持，这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当然……”何主事一直沉默不语，黄通判在此事就相当明白对方的反应。

    当下又是笑道：“咱们说了不算，大人总是要细细查访一番才是。”

    何思赞略微点头，说道：“二位此行确实不太合规矩，不过也是一番好意，学生心中明白。”

    这就是说明白了对方的苦衷和来意，但怎么决定，得看常德府下一步的表示。

    黄通判呵呵一笑，从大袖中掏出一个卷轴来。

    展开之后，却是一副米芾的行书。

    “这幅字是难得的精品。”黄通判笑道：“请大人赏收把玩，如果不喜欢，拿到京师琉璃厂刘家典当铺子，当时抵的是三千两。”

    米芾的字如果是真品，几千两银是肯定值的。

    所谓盛世收藏，大明现在其实民间困窘，朝廷精穷，除了太监，勋贵，官员外，日子好过的还有海商等少数商人。

    要到隆万年间，古董字画才大行其道，董其昌就是凭着一笔好字画赚了不少银子。

    至于眼前的字，其实是无所谓真假。

    这也是当下官员行贿的巧妙办法，以古董字画行贿给官员，然后转卖给相关的古董字画行去，凭说好的价格取银。

    或者就是如眼下这般，拿到字画和典当的字据。

    凭着这些就能回京师兑三千银子，这是典当铺子的信誉相关，绝不会有诈。

    这等行径，也算是另一类的银光汇兑或钱庄银票了，只是见不得光。

    三千银子，等于何思赞六十年的俸禄，还得是不能用胡椒苏木折抵的数字。

    当然，有操守的官员是少数，一般的京官也有炭敬冰敬等灰色收入。

    即便如此，一年也就一二百两收入，只有少数衙门的当红官员，一年才有三四百或是千多两的收入。

    高官们的权力更大，获取财富的渠道更多，这便另当别论。

    何思赞神色一凝，常德府真是大手笔！

    不过是一个亲王妃，何至如此？

    看眼前的这周冠，长相极差，五官差，黑胖，这般的身形相貌，若是正常查访，看到其父就可以直接将周冠女儿列为人选之外了。

    娶妻娶贤，但也不能给亲王娶个丑妇不是？

    似是看到何思赞犹豫迟疑的目光，黄通判笑着道：“周家二女肤色白皙，体形富态，要紧的是知书答礼，孝顺温雅，王府正妃，这才是良配之选啊。”

    周冠汗出如浆，这一次贿赂的三千两银他自己出了五百两，已经几近是他全部身家。

    一个八品小官能拿出这么多也算是倾家荡产了。

    其实两千多两，也是周冠有所承诺，将来女儿成了正妃后，陆续归还。

    只有女儿入选，并且在王府内陆续替娘家谋取好处，周冠的这一次投资才算有回报。

    要不然的话，他就亏惨了。

    何思赞思忖片刻，莞尔一笑，说道：“总要看看再说，不可妄下定论。”

    周冠还在懵懂，黄通判已经大喜，放了卷轴，起身长揖致谢。

    何思赞已经端了茶碗，两个常德官员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何思赞取了立轴，细细观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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