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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偷”字实在刺耳，铺子里问诊的，打门口路过的，都忍不住停下手头事，往里头瞧看。

    子禾辩解：“我没偷！”

    伙计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厉声截断她的话：“上次偷打蒲大爷家木罕的事情乡里乡亲的可都听夫子说了。亏你也下得去手，老两口失独，一年到头就指着那几棵树赚点糊口钱，让你说偷就偷，没心没肺的臭丫头，让我替你爹好好教训你！”

    说完，他扬起手掌便要掌掴下去。

    但那道清脆的巴掌声并未落下，只见粉影一晃，伙计举起的右手被钳住，容也居高临下打量他，冷声道：“她没偷。”

    “你是什么人，敢管……”

    丘山惠摇着扇子走进来，袖下手指一弹，气劲打在肘部的麻穴上，那伙计嘴巴动了动，没说完的话全都呛回了喉咙里。

    一个贼帮另一个贼证明这种事，要是放过去，丘大公子只会嗤笑这场景着实逗乐，但而今他是“爱屋及乌”，选择性忽视，甚至帮容也撑腰。

    史易本不愿多事，但看他这般反常，也将叫停的手收了回来，观摩观摩。

    外头剑拔弩张，老掌柜听了报信，从后院跌跌撞撞冲出来，向两方问明缘由后，捡起落在地上的郁金，翻来覆去看了看，最后一声轻叹：“这药是新采的，咱家铺子里都是干的，误会一场。”

    他拄着拐棍走上前去，把伙计拂开，半蹲着身子与那女娃娃道：“小姑娘，你拿这郁金来，可是要卖？”

    子禾摇头，抓着他的手问：“老爷爷，这郁金，可……可能治失心疯？”

    “失心疯？”

    老掌柜皱眉想了想，摇头道：“失心疯发病因由多，这治病救人讲究对症下药，这可不好说，不如，叫病人……”

    “没事了。”子禾捡起那块郁金，失落地掉头往外走。

    老掌柜虽不知情，但却好心又叫住了她：“不过，郁金确能行气解郁，这样，我再添一些调养的药材给你。”说着，他往架子上，随手抓了几把药，往小姑娘怀里塞，最后轻轻拍打她的背，送她出门。

    此时，站在后方的伙计不大高兴，嘴里嘟囔着：“药材收不着也就罢了，还白送，真是什么人都不要脸……”

    容也同丘山惠对视，也不是什么贵重药材，后者决定替这姑娘付钱。但子禾却并不想领旁人的情，她往随身那只脏兮兮的布包里掏了掏，最后整个取下，朝那小气嘴脸的伙计砸了过去。

    “这个，给你！”

    “哎呦！”

    那包袱打得人满头包，当场是嘶声抽气。也不知里头是不是搁的石头蛋子，伙计奋力踹了一脚，透过草鞋，脚趾头还给拉了道口子，气得他拎起拳头往前冲，幸得老掌柜反应快，用拐棍把人拦住，扶到里头包扎。

    “算了算了，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

    “可是掌柜的……”

    伙计骂骂咧咧离开，子禾趁势转头即走，连多看一眼都嫌脏污了眼。

    走出药铺没多远，又撞上那几个讨厌鬼——

    “瞧，那不是小贱人么？”

    小胖子同干瘦猴、痨病鬼几个，正排排站在矮墙后头脱裤子撒尿，晃见人影，赶紧把腰带一拴，冒头吹了声口哨，准备等她寻声看过来时挖苦几句。

    可他词儿都想了十几个版本，子禾却充耳不闻。

    梁傲寒啧了一声，用脚尖踢了踢土墙根，不耐烦敦促道：“你们快点！”实际上，他自个眼角余光也正偷偷打量那小姑娘，看她从黄茅岗上全身而退，不知怎地，大松了一口气。

    “别急嘛——”

    小胖子只觉得奇了怪，平时那臭丫头怎么着也要张牙舞爪反击，再不济也会恶狠狠蹬上两眼，而今怎这般“心无旁骛”。他两手一握，笃定道：“肯定有古怪！”

    梁傲寒预感准没好事，不等他们，兀自埋头往家走。

    “小梁公子！”

    小胖子喘着气追了上来，把手臂往他肩上一搭，呵呵直笑，是给足了颜色。

    这梁傲寒还是有几分其父的风骨，大家虽然都在夫子处念书，平日里顾着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不是事事都同他们一条心。能不带他，小胖子自己也不想带，但是子禾那丫头近来越学越精，没梁傲寒，他们哥几个根本玩不转。

    梁傲寒不大高兴，踢了一脚石头，冷声说：“今日的功课还没做。”

    “少做一天又不会死，再说，夫子和长寿翁那么放心你，不会查的，正所谓老实人撒谎无人疑，撒谎精讲实话无人信，”小胖子出尽借口，极力劝他，“何况，你就不好奇？要不这样，我们来打个赌，要是输了，我……”

    梁傲寒拂开他的手，道：“别拿偷来的东西和我赌！”

    旧事重提，小胖子臊得慌，心里又恨得紧，但耐不住子禾的反常教他好奇，他只能暂压下扫兴，温声细语改口道：“小梁公子，你可是大英雄的儿子，怎么着也得拿出几分本事，好好查查那丫头在搞什么名堂，你可别忘了她的身份，万一她是要害人呢？”

    害人？

    梁傲寒心想，若那丫头真有能力害人，第一个害的准时你这肥头大耳的蠢东西。但这话终究止步于心，他还要脸子名声拥趸，当众嘲讽，出不了口。

    小胖子扶着少年的胳膊，半推半就给他转了个向，指着子禾远去的背影，撺掇道：“你看她手里拿的什么？药啊！她那恶鬼老爹死得早，害人功夫还没传给她，一个丫头片子，打谁都只有挨揍的份，害人肯定得预谋，这草药就是线索，保不准炼毒，往上风上水的地方一投，咱苦冲镇一个都跑不了。”

    梁傲寒双目微睁，明显有些动心。

    “你也不想一辈子活在你爹的名头之下吧，你难道就不想从梁英雄的儿子，变成小梁英雄？”小胖子继续说。

    ——小梁英雄？

    这话比方才的分析力道更强，几乎直戳梁傲寒心窝子。这些年，溢美之词他听得多，反而生出一股子不屑，颇有些傲气，只觉得别人对他好，不过因为先人荫庇，自己能成为长寿翁的弟子，也不过是看他爹的面子，这样的念头存得多，他越发想要摆脱前人的阴影，证明自己的厉害。

    若那丫头真存歹心，自己能解苦冲之危，以后大家也就不会再把他爹、他师父挂在嘴上，夸他也便是真心实意。

    “走！”

    梁傲寒浑身意气，向前大步，好似裹挟着风前行。小胖子一见他改了心意，立刻谄媚地跟上去。

    寻着子禾，几人摸黑上山，又跟到白日止步的地方，再往前走，便是黄茅岗，梁傲寒几番掂量后，决定安排小胖子几人在此地候着。

    小胖子当然不肯，兴冲冲来，连根毛都没见着便赶人走，这不是扫兴么！

    梁傲寒看他心痒难耐的模样，怕他坏事，更担心喊不听的人在山上出了事儿自己得担责，于是便搬出长寿翁来威吓。

    听说有一年夏天，苦冲这地儿遭了暴雨塌方，不少房子给冲垮，长寿翁在泥流里救了不少人，其中就有这几个少年的爹娘长辈，因而长寿翁的面子多半还是好使，说的话那便宛如王都里的圣旨，明面上没人敢不敬。

    但也仅限于明面上。

    小胖子为他那“发号施令”的语气不服，肚子里一股气憋了许久，才勉强应下：“行，我们在这里接应！”

    梁傲寒颔首，转头摸上山，怕他骗人，每走几步又回头盯一眼，直到山路转拐，不见人影。

    来来回回看那么多眼为何？还不是不信任自己！把自己当个牢里犯人一样看管，小胖子结实给气惨了！他可没有梁傲寒顾虑周全，并不以安危为首，更多是觉得那小子不道义，生怕自己同他争功，也不看看先前是谁垮着脸推三阻四，又是谁苦口婆心劝！

    干瘦猴开口：“哥，咱真等着？这山上怪吓人的……”

    “等个屁！”

    小胖子拍拍肚子，刻毒地想，最好姓梁的上了山，便叫那吃人怪捉着，一去不回。败兴的他，此刻对梁傲寒的怨念远胜于子禾，甚而反过来希望那臭丫头也将这不识好歹的小子一块做掉解气。

    “那……”

    “走！晚饭还没着落，肚子饿得慌，咱去山下瞧瞧，碰上哪家便是哪家，悄悄抓只鸡烤来吃。”小胖子招手，临走时回头向山上瞪了一眼，哼声道，“拽什么拽，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落地！”

    ——

    “站住！”

    这次，梁傲寒学聪明，赶在乱石阵前，抄近路将人截下，扭住小姑娘的胳膊，厉声喝道：“站住！”

    子禾已经一再小心，但练过功夫与否在五感五识上的差别，仍如云泥。她没料到梁傲寒会在此时追来，借头顶星光，一瞧清那张脸，立刻疯狂挣扎——

    “放手！放开我！”

    梁傲寒自是不肯松：“你先告诉我，你拿这些药是给谁用的？”

    没了包袱，身前的姑娘将药材都捏在手上，因而动作大受限制，他也是看中这一点，才故意握腕掣肘。

    子禾辩解，却是不相干的回答：“我没偷。”

    梁傲寒道：“我没说你偷，我看见你把包袱扔出去了。”

    那只布包他见过好几次，有一阵怕丢，这丫头直接将带子缝在衣服上，可见里头装着的是多年积蓄。她穷丫头一个，肯拿出所有钱来治的，必然是极为重要的人，但奈何生死后，按理说该是举目无亲，又有什么人称得上重要？

    这令少年更为好奇。

    子禾见他没和先前那狗眼看人低的伙计一般冤枉自己，脸色稍稍好了些，但也不想同他多话：“给谁用，不要你管！”

    梁傲寒灵机一动，道：“黄茅岗上只有吃人的怪物，根本没有人，难不成你跟怪物一伙？”

    “我没有，那不是怪物，那是……”子禾被挤兑惯了，下意识脱口解释，好在迅速反应过来，话音一转，继续挣扎，“梁傲寒，你放开我！放开！”她曲腿一蹬，在少年郎的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脚。

    梁傲寒毕竟练过功夫，轻松躲开。

    子禾挣不脱，只能借身子重量撞他，一时间两人扭打在地。梁傲寒只想套话，不想伤人，只守不攻，好几次子禾逮着机会，又咬又抓，在他手上划出道道血痕。

    兴许是察觉到这一点，子禾胆子壮，瞪圆眼，冲着后方空气呼喊，诈他：“小心！”

    梁傲寒阅历还是浅了些，闻声即扭头，子禾趁机掰开他的手指，也不往前走，而是掉头双手抱紧胸口，冒险从缓坡上下滑。

    “你跑也没用！”

    再好的耐心此刻也被消耗光，梁傲寒轻功一纵，不多时便将她追上，以掌扣肩，挥了一把额间热汗，“别想跑，你个小……”那贱人两个字实在粗鄙，他自命清高，实在说不出，最后另憋出两个字，“骗子！”

    子禾侧过身来，忽然僵立原地，一动不动。

    梁傲寒瞧她态度良好，不再反抗，便也缓和了语气，好生说道：“只要你告诉我你不是要害人，我就放你走。还有，我问过云伯伯，黄茅岗上真的没人，这么晚你上山来，究竟做甚么？鬼鬼祟祟……”

    子禾全脸姜白，两只眼珠凸起，瞳子里照见一条黑影飞快闪过，她不由抖了起来，张嘴喝风，满是恐惧。

    “小，小心！”

    梁傲寒不以为意：“别想骗……”

    “梁傲寒，小心！”

    话还未全出口，堪堪叫了个名字，便瞧着那少年被一掌拍飞，重重砸在树干上，随后趴滚在地。那树枝叶狂摇，结着的果子开着的花全给摇落在地，便是生得翠绿的叶子，也如雨纷纷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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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副本要基本铺垫一下，下一章开始主角团会跟进，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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