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作品:《森罗窥世

    [八一中文网 请记住备用网址www.81new.cc www.81new.vip  绿色无弹窗]

    山外,白星回同孟不秋迷路,耽搁了一日,总算找到“佛香碧”朱小趣的别居,然而小院柴扉紧闭,屋内正门落锁,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白星回动了动鼻子,深吸一口气:“浓重的酒香,该是没错。”

    云泊的雅居虽不像酒坊一般垒着大酒坛,但人往那儿一杵,总能闻见醉人的清香,既然三兄妹并称“酒旗三星”,雅趣自是大同小异。

    孟不秋已然翻进院中仔细打量一圈,最后停步在花架下的石桌前,指腹轻抚,随后屈指一弹:“灰尘很轻,说明人离开时间不久。”

    白星回十分失望:“那不是刚好错过!”

    孟不秋慢吞吞地说:“如果收服了那只象王,没准能赶上?”

    再是憨直的人,也该听懂他话里的阴阳怪气,白星回脸如火烧,下意识垂下脑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踢着石子儿,在院子里乱走一通。过了半晌,听他没再揶揄,白星回这才干笑着,说道:“我说得还挺准的,这和尚跑了,庙还留着。”

    孟不秋懒得听他胡扯,在石凳上坐下来,解开水囊饮了一口。

    没得到回应,白星回失了兴味,自个去东看西瞧。他坐不住,屋前屋后晃了一圈,见没什么机关暗器,便心宽上手,一会掀开架子上的笸箩偷看里头晒着的干花,一会又蹲在墙根下翻蚂蚁窝,或是用手指试试,能不能将窗户支开。

    竹窗下挂着只破旧的纸鸢,如今正值春时,若非要事缠身,往年这个时候,他早就叫上乌蒙塔寨里那群老跟他屁股后头的熊孩子一块,上北山放风筝。

    不过反正也没事,玩一玩也未尝不可,何况纸鸢飞得高远,若朱小趣就在附近,恰好瞧见,不就知道家中来客?

    说时迟那时快,白星回伸手一摘,腾身而上,坐在人家的屋顶放燕子。兴许是觉得一个人实在没意思,便腾出一只手,朝下方的孟不秋挥了挥,故意诱惑他:“想不想上屋顶瞧瞧,你猜我在上头看见了什么?”

    孟不秋眼皮都没抬:“树。”

    白星回啧了一声:“给点面子嘛!还有呢?”

    孟不秋面不改色,道:“一个傻子。”

    “傻子?”

    白星回伸长脖子看,心里还想着难不成那家伙在下头听见动静,发现附近有人。可脖子都快扭转一圈,他也没看见半个人影,当即茅塞顿开,反应过来,哼哼道:“谁傻子?我才不是傻子!我这飞鸢传信,坐观四方,怎么会是傻子!”

    等他叨念一嘴,预备找人理论时,一抬眼却见孟不秋支着下巴,正在藤花架子下假寐。他便将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坐直身子,继续放风筝。

    阳光铺落在身上,晒得人心疲手软,放了一会不见归人,白星回便开始打晃眼,眼皮子直耷拉。

    没留心,纸燕子的尾巴叫一只嚣张的鸟儿撞断,倒栽下来。

    白星回醒神,将线轴扔给孟不秋:“你先拿着,我去捡。”屋后大片林子,若是缠绞在枝桠上可大大不妙,得趁折损不严重速速捡来,待会借力轻身,拉着纸鸢在冠顶以轻功助跑一段,重新将其送上青天。

    线轴入怀,孟不秋猛然睁眼,只见白影一晃,闪入林中,他不由眉头紧皱,也甫身跟进。

    纸鸢果真卡在枝桠上,肉眼可见尾部固定的竹篾微微豁开,倒是仍能补救,白星回松了口气,脚下发力,穿林摘取。但他莽莽撞撞,一心全然扑在风筝上,压根儿没留心四下环境,孟不秋追来,只见他那一拽,不仅能拽下纸鸢,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上头挂着的毒蜂窝 一块扑倒。

    “小白!”

    叫他已来不及,孟不秋踢起石子儿一枚,挥手弹出,先一步将那纸鸢打落。

    白星回扑了个空,也不看合不合时宜,下意识便回头去瞧,没留心脚下树枝承重不够,轰然断折,整个人如流星砸落。

    “唉。”

    孟不秋急促地叹了口气,飞身去接。

    偏偏那小子不肯乖乖就范,非觉得自己还能扭转局面,向前一点,想够着树干,后翻接个云桥,平稳落地。这一够,树是没够着,反倒叫风筝线绞住腿,回撤时孟不秋恰又踩着另一半,他撤不出来,只能斜飞出去,砸在孟不秋身上,两人一块滚地。

    纸鸢落在,盖在白星回的背上,杂乱的风筝线将两人紧紧缠住。

    孟不秋内力涌动,便要发力,将那细线绷断。

    白星回脑门在他胸口磕了一把,赶紧叫停:“别,别别,有一根挂着我耳朵,你若强行震断,我又不会金钟罩铁布衫,万一给削掉可大大不妙。”

    孟不秋一愣,眯眼细细瞧来,果真见他耳后银光折转,真有一根线伏在发下,紧紧绷直,若真断开,即便不会削掉他耳朵,起码也得割开老长一条口子。

    他心疼。

    因而,手一松,内劲慢慢逸散。

    白星回扭了两下,试图把乱线拨开,可惜铩羽而归,正是头痛,他抬眸撞见孟不秋怔怔出神,毫无反应,张口便道:“你怎么不动了?”

    孟不秋目光一转,脸上俶尔发红。

    白星回毫不自知,还以为他是憋着胸肺,气息难通,心想自己压在他身上,那可是结结实实的重量,确实跟块石头无二,这不比胸口碎大石?

    “我马上下来。”

    白星回试图向外滚,最好能滚成两块煎饼平摊,但他实在低估了朱小趣的手艺活,那线可比一般的风筝线紧实得多,他一倒,孟不秋便随他一块扭转,最后两人只不过又掉了个个。

    他赶紧又多翻了两圈,回到原位,沮丧不已。

    孟不秋轻声叹息:“缠住了,就挣不脱,也解不开。”

    忽听他开口,还以为是有什么妙着,白星回吃力地抬头,阴差阳错松开一根,识出纠缠的关键所在,心想他这会唱衰,我若当场给他解开,他还不得佩服得五体投地,便往上蹭了蹭。

    “你别动,这儿有根线。”

    白星回紧紧盯着孟不秋下巴上绷着的那根,想将其挑开,可手不能动脚不能挪,用鼻头去触,却毫无作用,急得他心痒痒难抓,耐心全无,兀自张嘴,用牙去咬。

    这一咬,正好啃在孟不秋下巴上。

    孟不秋身子一僵,漆黑的瞳子一睁,难以置信,白星回见他毫无反应,心里头七上八下,又换了个方位啃咬,赶在他动怒杀人前,先把风筝线给解开。

    温热的唇在肌肤上来回摩擦,孟不秋呼吸渐粗,喉结滚动,连连吞咽唾沫。

    “小白。”

    眼前仿若蒙上一层雾气,再看那懵懂少年,似乎透着不真切的朦胧。

    “嘿!”白星回哼哼一声,笑道:“马上就好。”

    孟不秋意乱情迷,耳中嗡嗡,听不清也等不得,下巴往下一落,那根线就此错开,白星回落空的一瞬,他轻轻凑上前,含住了少年的唇,微微一吮。

    “嗡——”

    这时,那风筝线蓦然断开,像配对了钥匙的锁,又如联通中枢的机窍,一通百通,绑缚霎时间尽皆散开,两人失重,沿着草坡滚下去。

    四目相对,又乍然分开。

    白星回翻身,在孟不秋身边躺下,手指碰到他手背,好像只这一点触碰便能相互听见对方咚隆的心跳。

    孟不秋想开口:“刚刚……”

    “线缠得那么紧,发生什么都可能,我,我不介意……”白星回爬坐起身,抢白道,“又闯祸了,还连累你。”他猛地将头抱住,嚷嚷着躲闪:“你别揍我,揍我也别揍脸!”

    孟不秋作势要打,最后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拍,起身离开。

    白星回叫住他:“不秋哥!”

    孟不秋垂眸:“嗯?”

    “其实,其实……”白星回搁那儿原地打旋,陀螺般转了两圈,心里纠结难言,像不经意打碎手边的瓷罐,反应过来立刻蹲身去捡,可无论怎么拼就缺一块,如何都补不回原来的样子,而他并不明白,那一块究竟丢在了哪里。

    白星回挠了挠头,朝他挥手:“去吧去吧,没什么。”

    孟不秋嘘声一叹:“我一个人又能去哪里。”

    “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我以为你操碎了心不想再看见我,”白星回自打嘴巴,死皮赖脸凑过去,伸臂一搭,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你不生气就好,再带我一个呗,我保证不添乱,我保证,我……”

    “走吧。”

    两人回到别居,又徘徊了一阵,总算逢上个担柴人,樵夫也算心热,走出去半程,又背着柴回头多留意两眼,舞着斧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他的方言非常土,又夹杂着鼻音浓厚的个人口音,白星回分辨许久才明白,说是前不久有人来找过朱小趣,大意是有户人家的皮孩子离家出走,多日未归,托请找找。

    人是往东面走的。

    苦等也无趣,倒不如往东碰碰运气,两人一合计,便又撵过去。路上,白星回还笑,哀牢国的大侠比之中原可截然不同,全然是个万事通,比村长还村长,劝架找人样样都要拿得出手,哪像梁勿思那般,疲于斗争。

    还是这样的大侠,当得随心所欲,舒坦。

    走出山坳时天色已晚,远望王都,彩光蒸蔚,孟不秋掐指一算,今儿正是四月八,哀牢国受东传佛教的影响,没准也兴那浴佛节。

    只是,今夜赶不及参加。

    “这儿!”

    白星回已跑出老远,回头招呼他,孟不秋一展斗篷,深深望了一眼王城,将要转身时忽见天空闪过一道金色流光,尾部逶迤如鱼鳞,是一支特制的响箭。

    “金拐子?”

    白星回也瞧见了,这玩意还是三年前随他表哥公羊月来滇南那个女娃娃给的伴手礼,十分珍贵,自己统共就三支,而如今放空的这一支正是给都卢的那一支,“都卢出事了?是摩空的人?”

    孟不秋按住他的肩,凝聚目力,仔细一瞧:“看方位近城而不在城中,难不成王都有变,逼他出城?”

    白星回急躁,连声附和:“定是他找不到我俩,迫于无奈。”说着,他扭肩一甩,甩开孟不秋的手,挽起袖子气冲冲朝金拐子的方向去。孟不秋却心中生疑,响箭固然能快速传递消息,但敌人不也能看见,若是因此引来祸患,不是更陷他家殿下于险境,这不符合都卢作为侍卫历来的行事风格。

    ——此行出寻,再没什么比太子安危更重要。

    但白星回向来性子难耐又真挚热血,他放不下都卢,更学不来让他人送死自己明哲保身的急智。

    “看你这表情就知失当,但无论如何我都得去看看,教他人替我消灾挡祸,绝不是我辈中人该有的气度,纵使阳谋也得闯一闯,真到了那一步,他们铁定已被擒获,只怕性命堪忧!”

    白星回定定看着孟不秋,目中坚毅。自己一往无前,却不想拉他人往火坑里跳。然而,孟不秋太了解他,赶在他开口劝退前紧紧捉住他的手:“刚才还说赖上我,现在怎可独逃,我跟你一起,但你得听我的!”

    喜欢森罗窥世请()森罗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