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背在眼睛上胡乱抹了一下，大力地眨巴着眼皮，鼻翼又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我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荡，使劲儿深吸了几口气，强忍住又要再次流出的泪水。

    师父看到没有人坐下，便缓步走到主席台前，由右向左依此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小王呀，我们有十几年没见了吧？不错，现在有些成绩了！很好！”

    “小钱，你的论文我看过，很有新意！”

    “小刘，你师父前些天还在和我念叨你，好好努力吧！”

    “……”

    我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师父。看到每个人那种发自肺腑的真诚，我又忍不住汹涌澎湃起来。

    师父依此打完了招呼，转身来到我的面前，先是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着赵书忠。

    “老赵，好久不见。”

    师父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赵书忠也没有开口。他们两个彼此默默地对视着。

    我仿佛看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们之间缠绕着。

    不记得大约有多长时间，赵书忠先开口了。

    “老鬼，你还是出现了。”他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唏嘘：“刚才这小子发飙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你的气，看来你还是不放心这个宝贝徒弟呀！”

    听到赵书忠的话，我有些意外。

    师父早就来了吗？他是担心我吗？一瞬间，我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泪水又像决堤般涌了出来，心头千言万语，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任由热泪在脸上畅流着。

    师父听到赵书忠的话，笑着说道：“你对个后辈小子动用‘势’，不就是逼我出现吗？”

    是这样的？！

    我终于有些明白赵书忠为什么会如此胆大妄为了。

    从他开始说要“管教管教”我的时候起，我就存着一丝疑惑。虽然我的话中很是无理放肆，但他毕竟是和师父一个辈分的高手，应该不会如此就轻易动怒的。可他毫不犹豫就对付起我来，还一上来就是“势”，这叫我怎么都没有想明白。

    说句贬低自己的话，他对我动用“势”，真的是有些“杀鸡焉用牛刀”的意味。

    现在看来，当时他的举动，的确是大有深意的。那句让我奇怪的“就是你师父在这里，也救不了你”的话，现在也终于明白了。

    我在旁边暗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同时耳边又传来师父和赵书忠的对话。

    “说实话，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你。”赵书忠的声音里有些得意。

    “哦？怎么说？”

    “哎！我当时只有那么一丝感应，但屏气凝神以后却无论怎样也感应不到了。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赵书忠叹了一口气，道：“但现在看来，是你的能力又提升了吧！”

    “如果真是你的错觉呢？”师父的问话声很平淡。

    “错觉？呵呵！”赵书忠大声笑了几下，道：“那就只能怪你徒弟命不好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一句。

    这个老狐狸，好精妙的算计！如果他的感应是真的，师父在这里，他就可以借势逼师父出现；如果他的感应是假的，他也顺便借收拾我的理由来包庇他儿子犯下的罪行。

    当我已经是一个死人时，还会有人会在乎我曾经说的什么，做过什么吗？！

    “呵呵！”师父的笑声传了过来：“老赵，你还是这么蛮不讲理呀！”

    “彼此彼此！”

    二人的语气都很平淡，但火药味儿十足。

    就在他们不停地寒暄时，我的思绪却一直停留在自己刚才与赵书忠抵抗的片段中。我突然想起，在最初我张嘴骂他之时，他曾说不和我计较，然后他又说刚刚了“如果不是”四个字，就被我给打断了。

    现在看来，他当时就应该知道师父可能在现场，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的吧？

    整个会议室的正常秩序被打乱了，可是没有人敢站出来，也没有人开口，全部静静地看着师父和赵书忠两人。

    “老赵呀，不是我说你，年纪大了就自己去享享清福，别跟着瞎操心年轻后辈的事情！”师父的右手扬了起来，似乎是要拍赵书忠的肩膀。他一边扬手一边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早就该退出舞台了！”

    我心里一动。师父这是话中有话呀。

    赵书忠的脸上有些变色，眉头也微微皱起，不着痕迹地把肩膀侧了一下，让过师父的手，随即笑了笑，没有搭话。

    “老赵，走吧！难得咱老哥俩聚一聚，就别跟着小辈胡闹了！”师父又一次把手伸向赵书忠的肩膀方向，这一次，师父顺利地搭上了赵书忠的肩膀。

    赵书忠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身体也有些僵硬。

    “走，喝酒去！”师父的右手臂几乎已经整个搂住了赵书忠的肩膀。这情形，像极了一对儿好久未曾谋面的好哥们要一起庆祝一样。

    说来奇怪，赵书忠居然没有再闹什么，而是很听话地跟着师父一起朝门口走去。

    我很少看到师父有如此霸道的一面。此刻，看到师父的举动，我的心里，即温馨又感动，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好笑。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了出来，师父和赵书忠的“勾肩搭背”，明显是师父用外力强加在赵书忠身上的。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包括赵永新。

    我现在的精神已经是彻底放松下来了。看到师父和赵书忠“友好”的举动，我偷瞄了赵永新一眼。他的表情很特别，有怨恨，有担心，有恐惧，有无奈。

    呵呵！别以为就你有后台！我师父比你爸牛多了！此刻，我的心莫名其妙地产生出一种如顽童般的攀比心理。

    我不再理会他，而是目送师父。

    师父走到门口，回头用左手随意摆着，嘴里道：“我们走了！你们继续呀！小胡，一切按规矩处理！知道吗？”

    我有些不明所以，正在思考间，就听到身后传来小胡子的声音：“知道了，师父！”

    他居然又叫了声“师父”！

    我这才转回心思。

    在师父刚刚出现在会议室的时候，我刚刚喊了一声“师父”，小胡子也跟着我喊了一样的话，而我看他的表情，同样是尊敬无比。

    听到师父在临走时的话，我又有些迷惑不解。难道，这个师父口中的“小胡”，也是他的徒弟？这个几乎处处和我作对，明显偏袒赵书忠的小胡子，难道就是我的同门师兄？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师父提起过说他还有另外的徒弟？

    师父和赵书忠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我只得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了主席台上的小胡子，这个莫名其妙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