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的心照不宣。

    说话间,承影已经张罗着家下丫鬟捧着茶饭鱼贯入了正房,将案席安设在西侧的小花厅内,布好饭菜后,方才进来禀报道:“请王爷公子入花厅用膳。”

    庄麟点了点头,开口吩咐承影道:“过两日我跟少优将动身南下,你带着几个丫头打点行李罢。动作精细些,将少优平日惯用的东西都带着,宁可多带了也别少了什么。”

    想了想,又吩咐道:“等会儿告诉陈总管一声,叫他这几日内将府中的马车改动一番,行动之间不要颠簸的太厉害,里面被褥多铺几层,要软软的才好。”

    因庄麟自幼投身行伍,这么多年从不安于享受,所以府中一应用度虽奢,但却称不上精致。若是此前也还罢了,庄麟自己惯于骑马奔波,从不在意。可如今多了一个君少优,庄麟宁可前头准备的费事些,也不想委屈了君少优一丝一毫。

    而君少优也是个享受惯了的,听闻此言,不觉插口说道:“等会儿我画一张马车的图纸给你,你将图纸给了陈总管,叫他吩咐工匠照做便罢了。”

    上辈子君少优位高权重,便想出了无数法子来享受生活。且因他当时颇受帝王重用,经常奔波于各省之间。为保旅途不会太过颠簸难受,便鼓动无数工匠绞尽脑汁研究了那么一辆易于出行的马车。如今听庄麟这么一说,君少优心中一动,挥挥手便拿出了一张图纸交给陈总管折腾。

    承影垂手侍立在旁,一一应了。又站了一刻,见两人不再有别的吩咐,方才欠了欠身,彻身出来。

    欣然饭毕,庄麟二人于案前端坐了盏茶功夫,照例起身前往后花园子闲逛消食。两人且走且停且闲话,少不得便提到了江浙一带流寇泛滥之事。君少优因想到前世两辈子一些经验,随口说道:“咱们大褚军队大多是马上威风,若入了海便折了一半实力。其实天下之大,除咱们脚下这一片土地外,另有无数广袤领土。所谓天朝上国,山河壮丽,与这天下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只可惜咱们偏居一隅,只看得到眼前的风光如许,若是能放眼于千里之外,铸造大船乘风破浪,兴许更有开疆扩土的机会。”

    庄麟转头看着君少优侃侃而谈,挥斥方遒的名士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故意开口挤兑道:“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你怎么就知道大海之外还有更广袤的土地呢?依我看,不过是些弹丸之地罢了,茹毛饮血,不加开化。如若不然,也不会奔波千里来我大褚学习礼仪教化,经史子集。”

    君少优不顾形象的翻了翻白眼,冷哼道:“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俚语虽是粗俗,但总归是有道理可言的。你眼下光是看见别人不如你,处处学你奉承你,却不知道在你看不见处,人家也是进步如神,今年赶不上你,明年赶不上你,百十年后,千百年后,终有一日能赶上你。届时堂上尊变成阶下囚,那才叫哭都找不着调呢!”

    言语间,不由想到记忆中那历经近百年的战火耻辱,心有戚戚焉的叹了口气。

    庄麟逗着君少优说话,原本是想劝他开解心怀,却没想到一席话后,君少优越发抑郁起来。心下想了想,开口笑道:“不过是闲谈罢了,竟惹出你这么多杞人忧天来。你既想要造大船入海,这回去江浙便是个机会。咱们大褚向来盛行马上打天下,对船上的事儿确实说不上精通。但是江浙一带临海而居,多少商贾百姓都靠着海上过日子,小船大船也都不少。虽未必能乘风破浪纵横江海,但事在人为,也不过是出资建个船厂,再多招些工匠钻研罢了。你若是喜欢,我还可以向陛下请旨,从宫中拨几个技艺谙熟的老工匠来,咱们便呆在江浙造船,什么时候大船造出来了,咱们再回京不迟。”

    君少优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庄麟,沉吟片刻,眯着眼睛开口问道:“瞧你这撺掇劲儿,好像很希望我在江浙多呆一段时间似的。连我明年恩科的事情都不理会了,该不是你心里打着什么鬼盘算罢?”

    庄麟闻言,心下一跳,面上却不漏声色地道:“我才说你是多心多疑的人。我不过是随着你的意思行事罢了,反招来你这么多疑问。其实你在什么地方于我有何不同,左右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咱们两个还能分开不成?”

    君少优想了想,觉得庄麟这话也是。不觉开口笑道:“我这两天想事情都有些左,你别在意。”

    庄麟笑眯眯说道:“无妨。时候不早了,我们且回房罢。还得商议商议却江浙后该如何行事呢。”

    君少优颔首应是,两人相携回房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起便被母上拽着到了新房子那边做苦工干活儿,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钟方才回来。才码了一章放上来,保证日更的承诺不破,让大家久等咩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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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第八十九章

    庄麟两人去岁才从西北回来,如今在京中呆了不过年余,竟又要跑到江浙一带。宸妃纵然已经习惯了儿子常年在外奔波,但临行之前,终究还是慈母心怀,颇有种依依不舍之形状。在宫中张罗着阖宫女婢太监打点行装并些丸散膏药等,至庄麟二人行前,吩咐长极宫总管钟敏怀亲自带人送了过来。

    “娘娘心疼王爷、王妃,又说出门万事难,衣食住行总没有在家中如意。何况江浙一带匪患横行,恐怕世道乱的很。王爷同王妃是入过军的人,自然不怕这些,但娘娘深处宫中却不能不挂念,遂特吩咐奴婢送了些上好的伤药过来。并不为别的,只是尽一尽娘娘的心意。”

    永安王府内,钟敏怀束手立在堂内,尖细着嗓音谄媚说道:“为了这几箱东西,娘娘从前儿一早就开始折腾:什么西域进贡的刀枪不入的天蚕衣,什么一抹上就立时能止血结疤的上好伤药,就连家常里穿的长衫武服都预备了一大堆,只怕王爷跟王妃一路上受委屈。”

    说到这里,钟敏怀口干舌燥的咽了口吐沫,伸手将一个漆黑檀木箱子上摆的食盒掀开,露出里面还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各色糕点,细声细语的说道:“娘娘今儿早上还特地下厨做了这么几样点心,叫王爷跟王妃路上做干粮呢。”

    庄麟两人负手立在当地,看着正堂内几乎摆满了一地的各色箱笼,摇头暗笑。君少优开口说道:“正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娘娘一片心意,实在叫我跟王爷十分羞愧。多谢娘娘费心,我跟王爷过午便入宫向娘娘谢恩。”

    长极宫总管陪笑着弓了弓身子,细声细语地道:“娘娘长日在深宫里,最牵挂的便是王爷跟王妃,等会子若见了王爷王妃,心内一定高兴。”

    庄麟二人但笑不语。又同钟敏怀寒暄了几句话,饮过一杯茶,钟敏怀抬眼瞧了瞧天色,只见天光已近政务,遂拱手笑言还得回宫中复命云云,起身告辞不提。

    君少优笑言且住,回头低声向承影吩咐了几句。只见承影欠身应诺,彻身而出。少时回转,身后则跟了两个捧着托盘的小丫头子。那两个小丫头子各自捧着一个蹴鞠大小的酒坛子。君少优看着有些狐疑状的钟敏怀,开口笑言道:“这是外头进献给王爷的蛇酒。听说对于治疗关节肿痛,风湿入邪等病很有功效。公公常年在宫中当差,伺候贵人时间长了,身上少不得有这些个毛病,不妨拿去一试。若果然效验,我便吩咐家下人定时给公公送去。”

    言毕,又吩咐承影包了上等封赏给随行的几位小太监。那些个小太监见状,少不得躬身谢恩,伸手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心中暗笑不语。

    而那钟敏怀心中更是诧异不已。跟在宸妃身边二十余年,钟敏怀堪称是宸妃跟前一定一的心腹之人。因此平日里在后宫或偶尔至前朝各等官宦人家走动,别人看着宸妃的颜面,自然也对他礼让有加,重礼封赏更是必不可少。所以他对于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但君少优此番举动又与旁人不同。这坛子蛇酒若论珍贵,恐怕比不上旁人府上赠送的珍奇异宝。但若论心意,却让这位久经沉浮的长极宫总管觉得心内暖暖的,更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体面自豪的欣慰之感。

    他在宸妃跟前当差,自然明白宸妃对大皇子如同眼珠子一般的看重。当初大皇子脂油迷了心窍一般执意要娶君少优为妻,别人态度又可,自家主子反抗的最为激烈。就算二人成婚之后,也不死心的撺掇着镇国将军府将大娘子林菲嫣送入宫中,就是为了能唤的庄麟回头。

    如此坚决且鲜明的态度,一直叫后宫众人都为新晋的永安王妃捏了把汗,更有无数人在暗中幸灾乐祸,准备看戏。然则君少优只入宫同宸妃打了一个照面,立时便将宸妃的态度回转过来。当中的心机手腕,着实让钟敏怀起了一丝深不可测的敬服之感。

    不光如此,之后君少优在文采武略上显露出来的惊才绝艳更是连永乾帝都拍案称好,爱惜不迭。而今这位在钟敏怀心中几乎能称得上翻云覆雨的人却放□段如此交好于他,钟敏怀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君少优刻意做出的那分关切热络。纵使他明白君少优此举是为了邀买人心,但是钟敏怀还是忍不住对君少优生出了一丝好感。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上位者想要礼贤下士示好于人,总要比别人更容易。世人惯于趋利避害,潜意识中便对有能力者更加宽厚一些。所以同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普通百姓做来,便是稀松平常,不以为意。可若当权者做来,却总会被附加上各种各样的涵义。现代人管这一现象叫名人效应。可是在君少优看来,这不过是权力的另一种魅力罢了。

    正所谓生杀予夺,只凭一心。因为手握大权,所以哪怕是一个微小的善意都显得那么弥足珍贵。君少优起身笑将这位总管大人送出正堂之外,瞧着钟敏怀满面堆笑,立时便真挚了不止两分的言谈,心下一阵唏嘘。

    若单只就事论事,相信以这位长极宫总管大人之威,平常定少不得有人巴结奉承,费劲筹谋绞尽脑汁的博他一声赞扬,恐怕这位总管大人都未必放在心上。而今他君少优所做的,也不过是心念一动下的随手而为,却能引得钟敏怀如此在意。怪不得古往今来有无数英雄豪杰为权柄折腰。可见这凡人若有了权柄的光环之后,一言一动都立刻不一样了。

    想到接下来的江浙之行,君少优不觉心头一热,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也立刻多了两分认真。

    直至众人散后,君少优看着满地的伤药行李,不觉开口笑道:“娘娘果然是心疼你这儿子,准备的东西竟比咱们这几日的功夫还精细呢。”

    庄麟莞尔一笑,摇头说道:“我自幼参军,行伍多年,也不过是轻车简从,跟着诸多将士一般无二。如此,倒辜负了阿娘很多次心意。这次竟好了,有你陪着我去江浙,不拘别的,这些东西可得带着才是。”

    说着,未免又皱了皱眉,沉声道:“只是有一样,咱们府中本就准备了很多东西,如今再算上阿娘准备的,竟是太多了,恐怕会耽搁行程。”

    君少优闻言,截口说道:“这有何难。左右娘娘预备的精心,竟比咱们还细致多了。莫不如这行礼就用娘娘打点的,左不过我再添置两本子闲书罢了。千万别辜负了娘娘的心意才是。”

    庄麟闻言,展颜笑道:“如此,就依你所言。只是白浪费了你这两天的心思了。”

    君少优摇头,笑眯眯道:“我也没费什么心思,都是陈总管同承影张罗的多。”

    庄麟轻勾嘴角,转口说道:“江浙那边儿的气候同京都大不同,我总是怕你水土不服,所以想将府中两个医术好的郎中带过去。若你一时不适,也好为你诊治。”

    君少优不以为然,开口说道:“军中不是有军医跟着,何况此番出行,陛下不是也会派太医跟着。咱们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庄麟皱眉说道:“这话不然。军中虽然有军医随从,陛下也派了太医跟着,终究没有府上的郎中熟悉你的脉象。依我看,还是带着他们两个罢。左右咱们也不差这两人的口粮。”

    君少优见庄麟主意已定,便懒得再费口舌同他争执,遂摆手说道:“随你罢了。”

    庄麟算计得逞,当下便露出一丝得意笑容。又见君少优不言不语转步向着书房方向走,不觉开口劝道:“过两日咱们便动身去江浙,你还不趁着这几日功夫养精蓄锐一些。这一路奔波辛苦,你身子又弱,万一在路上的时候不适了怎么办?就算有郎中一路照顾你,但生病了难受可不是别人能替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孱弱。何况天色这么好,正该多走动走动。你总让我在床榻上躺着,躺的头昏眼花的,那才叫一个难受呢。”

    庄麟匆匆两步走到君少优跟前,一把拽住君少优的胳膊嬉皮笑脸的道:“你既要走动,那咱们去后花园子逛逛。总在书房里坐着,其实也很憋闷的。”

    君少优略有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别总跟我闹。我是想去书房静静盘算一会子。此去江浙,平乱倒还简单,只是江南官场水深,且本就是文人的天下,世家豪族林立,这人际脉络才是最为复杂的。我若是不捋顺了出来,心里总不踏实。”

    庄麟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你就是想盘算,闭门造车也是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