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出门去了，那妇女背着米，朝同伴说：“我看这营业员脾气大。”

    另一个安慰道：“哎呦，那供销社的脾气更大，你该买不还得去么。别往心里去。”

    那妇女又说：“也是，这里买米少跑一里路不说，还不要票。管他呢。”

    范荷花的变脸董志辉全看在眼里，也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她希望外人认为他俩是一对。他活了两辈子了，自然不会那么肤浅。但少年慕艾，也没什么好嘲笑的。

    可新蕊是他的妻子，小飞是他的孩子，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对家人有伤害。他要把范荷花这种危险的想法掐死在摇篮里。

    但如果直接说，范荷花肯定不承认，还容易恼羞成怒，他委婉地说：

    “小范，你这样对待顾客不行。咱做营业员要注意服务态度，不能鼻孔朝天。”

    范荷花愤恨地说：“旧社会做营业员，那是三座大山压着，是被剥削的！如今新中国成立了，我们不受剥削，不赔笑！”

    七十年代的人，思想都是如此。董志辉没法跟她解释什么叫服务行业，如何精准满足客户需求，只好反问她：“那你去国营商店买东西，喜欢售货员那态度吗？”

    范荷花的脸“咻”地变色，“自然不喜欢。我拿钱来买东西，还要受气！”

    她想起上回自己去供销社买毛线的遭遇，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就是想挑一下花色，多问了几句，就被营业员骂。

    董志辉引导：“你不喜欢，那人家就喜欢吗？做服务员啊，要注意换位思考。说到底，我们副食品店，客户就是衣食父母。不求你对他们卑躬屈膝，你也得做到不卑不亢。你这不卑做的挺好，不亢就差着火候。”

    范荷花竟然心服口服地点头。这董志辉真是会说话，批评人都听起来那么有道理。

    他强调，“以后客人说什么，好听的你就听，不好听的当她放屁！但不能上脸，这是服务业的规则。懂了么？”他提高了声调，“你给人黑脸就厉害了？副食店以后会越来越多，咱们生意不独一份，谁愿意受虐呢，看你黑脸，谁还来这里买东西？”

    范荷花委屈地吸吸鼻子：“那怎么办？只能憋着？”

    董志辉说，“真有很不堪的人，你可以反驳，我也支持。但今天这大婶不是这样的人。人不过说了句错话，你不该那么黑脸，给人暗地使绊子。这事做的不大气。”

    范荷花把鸡毛掸子一甩：“那我不呆这里了，董厂长你不是开厂的吗？我去你厂里做罐头去。”

    董志辉拒绝：“做贸易才是大方向。你在这里做，比罐头厂有前途。你是我亲戚，我能害你？”

    范荷花脸上这才多云转晴：“真的？好！董厂长，我一定好好干。”

    董志辉背着手踱步，点头道：“先记住我的话，看你是不是听进去了再说。”

    话音都没落，就有三四个顾客涌进来：“同志，听说你们这里买东西不要票？”

    董志辉点点头。

    来人立即指着货架：“同志，给我来三包红糖，我媳妇刚生了娃儿。”

    董志辉利索地将三包牛皮纸包好的红糖串成串儿，递给他。现在没有一次性塑料袋，就只好这样包装了。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来，已经将副食品店塞满了。

    看到这里的黄桃罐头买的便宜，有嗓门大的，争先恐后地喊：“给我拿个黄桃罐头。你们这罐头怎么这么便宜？是不是没好货？”

    范荷花答应道：“老同志，我们是罐头厂的！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这才便宜！”

    那人点头，后面的人嫌弃他啰嗦：“售货员，别墨迹了，给我称一斤水果糖。”

    范荷花忙不迭地应着，抓起水果糖朝秤盘上放：“好嘞。”

    大家急火火地买这买那，仿佛怕买晚了东西就跑了似的。

    董志辉一看，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得维持好秩序。便走出柜台，抬手叫人安静：“各位，今天小店试营业，多谢各位的厚爱。我宣布，今天是第一天开业，全场九折销售。而且黄桃罐头大减价，只要5毛一瓶。以后，每天都有一款减价的货品。”

    众人一听，“哦”地拍手叫好。黄桃罐头市价七毛一瓶，这里的确实惠。

    董志又说，“只是我们预估不足，没想到这么多人。实在对不起各位了，请按照来的顺序排好队，排队了，我们才开始卖东西。”

    众人积极响应，立刻排好队。每个人都叫着要来一瓶黄桃罐头。

    轮到的人很高兴，忙不迭地指着这个那个叫营业员拿。轮不到的人，都望眼欲穿地看着柜台的货架，生怕自己要买的东西没了。

    开门之后，董志辉再也没功夫坐下来歇一会儿，站的脚都要肿了。

    也就是一个上午，货架上白糖、红糖、鸡蛋糕、黄桃罐头就都空了，就这还有不少人抱怨没买上：

    “同志，给我拿两瓶黄桃罐头。哎呦，怎么没了！”

    “前面的，你怎么一下子买了五包白糖，那到我就没有了！我不就白排队了吗？”

    “是啊，都是邻居，何必这么狠！”

    大家都跟抢一样的买，董志辉看的目瞪口呆。他也不理解人们的疯狂，按说七十年代末人民的购买力并不好，才第一天试营业呢，怎么就这么多人？

    想来想去，就是供需严重不匹配造成的。计划计划，就是因为产量不够，才会计划，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是满足最低需求，却不能满足实际需求。

    马上改开了，人们的荷包鼓了，可以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可大部分商品都产量不足，这就是巨大的商机啊。

    他董志辉就是办再多厂，也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那就去做贸易吧。毕竟没有开厂那么费劲，利润还高。

    这副食品商店是一种尝试，只是他也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进的一个月的货量，一天就卖了一半。市场如同一片焦渴的沙漠，雨水一下来，地面就瞬间干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