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志辉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完了，肯定是太苦了，都不认可。

    他无助地将双手放在腿上，下意识地搓着裤缝线，等待着两人拒绝。

    时间过的真慢，老李开口了：“老弟啊，你这产品没一点长进！”

    董志辉彻底绝望了：“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老李看着老王：“老王，你看，我就说他们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吧？”

    老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董志辉好奇地问老李：“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老李变魔术一般，从黑色人造革包里掏出另一罐罐头：“你看，这是沪市罐头厂出产的桔子罐头。他们是国内设备最先进的罐头厂，你来尝尝这味道。”

    董志辉拿起那罐头，只觉得很眼熟，外观跟自己家厂里生产的罐头根本没区别。

    他打开尝了尝，差点吐了出来，一股子苦味，“这罐头怎么也这么难吃？”记忆中桔子罐头很好吃的。怎么连最顶级厂家生产的桔子罐头也有一股苦味呢？

    他咂摸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记忆中的桔子罐头就是一股苦味。只不过是年轻时代的记忆，无形中将其美化了。

    这就跟后世八零后九零后喜欢追忆童年一样，本来在回忆中，那些廉价食品很好吃，但费劲千辛万苦吃到嘴，味道也就一般。

    八九十年的人，谁能轻易吃到桔子罐头？大概是非常难得的，桔子罐头在记忆里就成了甜的。

    他这才放了心，沪市罐头厂都做不到，自然不能指望农村罐头厂做到。

    老王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吞吞吐吐，“小董，你看，这事情就麻烦了。你这罐头也不见得比沪市罐头厂的产品好。那你这价格……”

    董志辉会心一笑，瞬间明白了，原来他们是想砍价。可因为是熟人，连砍价都不好意思开口，怕被拒绝。老李之前嫌弃苦，吐槽不好吃，都是在演戏。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他爽快地说：“两位老哥，你们是我最重要的客户，我怎么会想着赚你们的钱。不说了，出厂价本来是五毛的，现在四毛五给你们。要是达到一万件以上，就四毛钱。怎么样？”

    老李开心的很，紧紧握住董志辉的手：“那就好，那就好！”

    *

    没几天，董志辉召集人手下的员工开会。除了司机宋从军，还有几个新招聘来的男女，加上范荷花，一共六个人，财务、销售、后勤都有，也算一个完整的团队。

    董志辉专门请新员工，加上他一家三口和陆连海，一行十个人去了国营饭店，要了个包间庆祝。

    红烧狮子头、白灼虾、臭鳜鱼……都是典型的徽菜，众人的眼睛不由得被那些菜吸引。

    这年头，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人人肚子没多少油水。众人看了这一桌子的硬菜，个个眼睛放光。但看着董志辉在，也不敢伸筷子。

    只有那个小宋，一筷子就夹住了一块狮子头，塞进嘴里，腮帮子都鼓起来，大快朵颐。老郝悄悄提醒道，“小宋，董经理还没说动筷子呢。”

    小宋抬头看，尬笑一下，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了筷子。

    董志辉端着手中的白酒杯：“诸位，都是我沿河贸易公司精挑细选的人才。实不相瞒，开这个店只是第一步，我们的目标是贸易公司。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筹备百货公司，从选货开始，有很多硬仗要打。以后的事情，就劳烦诸位多多费心了。但如果成功了，诸位就是元老，以后就不愁吃喝。”

    小宋嘴里“且”了一声，“董经理，别画大饼，我要看到钱，才信你说的是真的。”

    陆连海“忽”地站起来，“你干嘛？还没奉献，就想要钱？我们不招眼里只看得到的钱的人！”

    董志辉的脑子“嗡”地响了一下，宋从军的确太直接了，甚至无礼，可陆连海这口气，也太像后世的某些资本了。

    他很气愤，阻止陆连海：“海子！让小宋说。”

    普通打工人，人家辛辛苦苦不为钱，难道为了崇高的理想？

    人家牺牲自由在你这里打工，每天听你调遣，你让笑人家就笑，人家就不哭，你让热情服务人家就绝不冷淡，人家不为钱为啥？

    更何况，刚开始就摆出高高在上资本家的派头，还想跟员工搞好关系吗？跟员工关系紧张，员工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吗？

    再厉害的老板，精力也是有限的，有短板的。合适的员工，可以弥补老板的不足，还能充当左膀右臂。真正的人才，是需要捧着的，而不是打压。他现在公司刚成立，态度必须谦和。

    宋从军这才高看了董志辉一眼，这老板看起来还可以，是有度量的，“我们打工就是来挣钱的。以后怎么样谁都不好说，但是不是先把我们能拿到的说清楚。”

    董志辉挥手让他坐下：“对，我就是有一套工资激励机制。底薪只是最少的收入，销售有销售提成，采购有采购提成。我们会严格按照提成制度执行，让大家劳有所得，多劳多得。”

    坐在一旁的老郝提醒道：“董总，你的想法很好。可设立公司的手续怎么办？又不能算个体户。”

    原来，老郝经历十多年的下放生涯，养成了对政策敏感的习惯。如今改开了，整个国家处于转型期，虽然已经提倡私营经济，但实际上要开个私营公司，却没有这样的先例。

    董志辉眉头一皱。之前他在沿河村的罐头厂，算是集体企业，毕竟这个年代，没法以个人名义开公司，虽然都是他投资的，只占了集体的一块地，但现在开的门市部，以后开的百货公司，就不能这么算在集体名下了。

    这个店，挂着沿河村罐头厂的招牌，只是为了方便进货。要知道，现在敢申请个体户都少，大部分人做小生意的，都在打游击。

    他将这个门市部挂靠在村罐头厂旗下，也是迫不得已。

    但他接下来就是打算办商场，可不能再挂靠在沿河村了。要是真的坐大了，产权不清，到时候人家一句这是集体企业得收回，他就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