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国宾馆。

    董志辉问道：“李哥啊，今天您那边来几个人？”

    老李眯着眼睛，幽幽地说：“六七个人。我早想引荐几个生意上的人给你认识。”

    到了宾馆之后，早就有一群人在包厢里等着了。这群人表现很奇怪。

    四五个人围着一个中年男人，一看那男人就是他们的核心。而在圆桌的另一边，一个年轻男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举止局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老李指着那群人道：“今天来的都是供销社系统的，我待会儿给你介绍。不过，也有一个跟你一样，据说是干个体的。”

    他指着那个孤独的年轻人给董志辉介绍：“小董，这是小蒋，大连人，当兵复员的。他跟我们有业务往来，又正好来咱们市出差，我就叫他来了。”

    老李又对小蒋说：“这是小董。在上阳县。”

    小蒋面带微笑，主动握住了董志辉的手。

    董志辉好奇地问：“您姓蒋？”

    “对。我叫蒋为。”

    董志辉听了这个名字，握手的手一顿，他总感觉特别熟悉。

    在他的记忆中，改革开放后第一个领取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的是个温州女青年，只记得姓张。

    而第一个设立的私营公司，是一家叫做光彩实业的公司。其创办者名叫蒋为。难道就是眼前这个人？

    “你是不是注册了一家叫光辉的公司？”

    蒋为很高兴地点头：“是啊。我以前是干个体的，公司才注册没多久。你怎么知道的？”

    董志辉“哦”了一声：“因为我也在准备注册公司，难啊。”

    蒋为一听很高兴：“那我们是知己了。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我敬你一杯。祝你顺利注册上公司。”

    董志辉和蒋为相谈甚欢，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蒋为一肚子苦水：“董兄弟，做个体户太辛苦了，虽然能赚到钱，但被人看不起。”

    董志辉也赞同地点头。

    说到艰辛的地方，蒋为端起酒杯：“来，我再敬你一杯。”

    董志辉刚准备喝下，就听道那人群之中有人说：“个体户？私营企业？能做的长吗？”

    那个说话的人满眼的鄙视。

    董志辉问道：“请问您哪位？”

    老李急忙来介绍：“小董，这位是我们省供销总社的，秦奉明，秦科长。”

    董志辉看出来了，这场宴席，秦科长是主角。他是省供销社的，另外那些人都是各市县供销社的。

    老李提醒道：“秦科长，今天这宴席是小董做东。”

    听说董志辉是东主，秦科长才勉强给了个笑脸，说道：“承让承让。”

    酒过三巡，其中一人不客气地说，“我听说，上阳县有个开百货店的，抢了人家供销系统都抵的生意。也不知道是那个兔崽子？”

    秦科长眼神不善，讽刺地说：“我看啊，这种人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上阳县的供销社系统也该立起来了。”

    有个上阳供销社的人急忙迎合：“实不相瞒，我们供销社都不给这种人发货。他就只好东挪西借，估计也撑不到多久吧。”

    他又骂道：“他只开了一个店，七八十平米。根本不足为惧。”

    秦科长冷冷地说：“可你不能小看这种人。他们见缝就钻，就知道搞价格战。你要票，他不要票。你卖五块，他卖四块五。就是恶性竞争，就是让咱们供销社的人不好过。”

    那上阳供销社的人说：“所以，咱们供销系统的联合抵制他们从咱们这里进货。”他看了看老李，老李尴尬地“啊”了一声。

    董志辉的脸变的铁青。他是来做东的，不是来受气的。

    老李一看形势不对，招呼着：“吃菜，吃菜。别光顾着说话。”

    董志辉大声说：“诸位提到的那个开百货店的，就是我。”

    秦奉明一拍桌子：“我们供销社系统不欢迎你这种人！你这是投机倒把！”

    董志辉反问：“国家都已经定调了，鼓励私营经济，你却在这里给人扣投机倒把的帽子。”

    秦奉明冷笑：“好。那我倒要看看，是你这个私营企业厉害，还是我们供销系统厉害！”

    这顿饭不欢而散。董志辉敏锐地察觉到，以后开百货公司，不能走省供销社的路子了。

    *

    董志辉回到沿河村后，工厂已经恢复生产了。

    郭守成来到办公室，对他说：“厂长。叶光明的事已经弄清楚，这批次品说是不小心发错货了。”

    董志辉皱起了眉头：“不对吧。这是罐头瓶子，我们用不了，别人也用不了，只能报废，谈何发错货呢？”

    郭守成点头：“我也感觉有问题，应该是故意发给我们的。我问责的时候，叶光明倒是一口承认是次品。可出了这种问题，不是要当着我的面追责么，相当于给我一个交代。可叶光明好像……有备而来，就是专门在等我过来似的。还对我的质问毫无愧疚。”

    “而且，他也没说补货的事儿，甚至没道歉。”

    董志辉点头：“那就说得通了。他在公报私仇。”

    郭守成摇头叹气：“我们也合作三个多月了。订单量越来越大的。他就真不在乎我们这大客户？”

    董志辉苦笑：“国营厂就是这样，赚再多钱也不是他的。赚少了也不影响他工资。”

    郭守成不解：“可影响工人的工资和奖金啊。”

    他提醒道，“厂长，这几个月来他们厂销售李斌负责送货，我跟他很熟，这次专门去找他了。他跟我抱怨，说厂里的效益不怎么样，产品质量一般，主要是给县罐头厂供货，以前工资经常只发一部分的。他们销售也很难做，这个几个月给咱们供货，工资倒是能足额发放。我就奇怪了，都这样了，叶光明还不跟我们做生意？”

    董志辉提醒道：“那你就跟那销售说说内情。”他进一步确定了，肯定是因为叶丽丽的事儿，叶厂长要报复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公私不分。

    郭守成说道：“我说了。那人说，如果真的发不出工资，他们肯定得闹的。”

    董志辉说道：“前阵子，这叶厂长的女儿叶丽丽跟我们家新蕊发生了点不愉快，叶厂长肯定是迁怒上了，所以就专门给我们发了次品瓶子。”

    郭守成说道：“原来如此。既然他不仁那别怪我们无义。这件事我可一定要告诉李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