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空桑王朝·临海城

    海皇苏摹去后，云荒大地终于迎来期盼已久的平静。有一部分鲛人后裔选择留下，与空桑子民和平共处。大地万物复苏，百废待兴。

    而泉先的鲛人们返回碧落海，在苏摹委任的新任海皇炎汐的带领下寻找当初失落的泉先腹地遗迹——龙绡宫。

    破坏神被封印，大家都不用担惊受怕的过日子。碧落海与空桑交近的海岸线，每年十月十五，会有大批人赶来这里看美丽的浪花，踩水，祈福。有些归海的鲛人这天也会带着海中特产冒出来，做点生意。

    久而久之，这里形成了一座新城。空桑新君，镜城真岚听说之后，顺应民意，将此城命名为临海城，拨款兴建。并在海边修建望台，规模宏大。取与盟国隔海相望，两相望照之意。台基落成之日，真岚曾亲自前来祭酒。

    临海城海岸线前有大片的滩涂，奇形怪状的礁石星罗棋布。退潮时能发现他们一直延伸到外海。天晴可见远处大大小小的岛屿。绝佳的观景圣地。

    而白璎，眷着海皇的依恋之情，悄悄在此城住下。她是看着这座城一点一点壮大的，却鲜少与人来往。每年十月十五的日子，她会独自去滩涂最深处寻遍每一朵浪花，再折返热闹的临海城，买一两件称心的小饰物。

    城里也有传说，每年这一天，海皇苏摹之灵会回到云荒来看看。可能化成一个普通人，买东西。所以来往商贾络绎不绝。

    今年，又是这一日到了。

    “好了，不用找了。”白璎看着手上绚丽的贝壳珠串，跟一个鲛人满意的点点头。

    看看天，时间差不多了。她约了红鸢，走入常去的酒肆。

    “治修呢？”白璎坐下东张西望。

    “在家…”红鸢脸上小小羞涩了一阵：“看你约的这个地方，他怎么敢来？”

    白璎努一努嘴：“我又不会灌他！红鸢姐现在说话都不向着我了。”

    红鸢和她小酌一番，聊些最近的事。今天日子特殊，看她心情尚可，也就放心了。趁天亮各自回家。

    只是，白璎并没有回去。

    热闹的人群退了。趁着还有些许日间余温，她拎着一壶酒，打着赤脚来到浅滩一块巨大的礁石上。

    天擦黑。这一天，就要过去。海皇苏摹，真的回来过么？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悲伤，更不想将悲伤写在脸上。但望着脚下渐渐退去的浪花，还是无助地落了泪。酒也未能麻痹自己。

    朦胧中，被一阵阵光耀醒。白璎还以为天这就亮了。可看看天，依旧是漆黑一片。

    “谁？”她警觉，准备祭出光剑。

    迷茫一片，白璎看不太清。只见平静的海面上，出现一绝艳女子。额上赤色花钿，面容明媚动人。周身轻雾，亦真亦幻。眉目间神采，是神才能有的灵蕴。身体轻飘，缓缓上前。

    她十分面善。白璎忙礼貌收了手。

    越来越近了，灵气逼人。真的是位法力强大的神。

    “您，您是？…”白璎喃喃小声。

    女神并没有说自己是谁，只微笑问道：“你是白璎？”

    白璎怎也没想到对面知道自己的名字，手足无措：“是。我是白璎…”

    她的声音激动中颤抖，分不清梦境现实。

    果然神能洞悉人的心境，露出和蔼的笑容：“这不是梦境。我经过这片海域，感知到你的无尽悲伤。故而现身。”

    女神眼眸中一派悲悯气象。白璎感到她想帮助自己，又觉得不可思议，按捺着心中浪潮一样翻滚的情绪，小心翼翼。

    “我知道你在难过什么。海皇苏摹…鲛人寿命耗尽，便永坠星辰，无有来世。”女神径自开口道。

    听到这句，白璎倍受打击。希望的火苗如残烛暴露在风雨之夜。一瞬间，泪水又噙满了眼睛。

    一颗泪珠掉落，模糊的视线短暂清晰。见一只手在自己额前，带着幽微的香气：“你是他的毕生挚爱。他把什么都给了你。”

    白璎哭诉：“如果可以选，宁愿是我将一切都给了他。”

    “我知道。不要难过。”女神收回了手，继续漂浮在白璎面前：“我能令他重生。”

    什么？白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激动地双膝拜倒，虔诚的将双手扣在胸前：“若真能让苏摹回来，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跟您交换，包括生命！”

    女神听到最后，轻微一摇头。她周身轻雾变了颜色，仿佛在跟着她的心绪变动。

    “我本不愿被世间诸事所扰，只恰好经过这片海域。是你的真情打动了我。白璎，我，无需你的报偿。”话音刚落，挥手施法。

    白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紧捂胸口，心彭彭跳着。

    一个巨大的光球呈现在了白璎面前，洁白如月。有人影渐渐呈现其中，浓密的长发呈青靛色，起初看不清五官。寸寸肌肤逐渐显现，细腻光洁。慢慢的有了鳞片，随着肌理细密排列，时隐时现…

    周边红光绽放，更有奇异的花朵，阵阵异香。白璎看呆了。忽然胸前感觉到冷意，用手一摸，那颗她日夜佩戴已与体温相容的避光珠，竟然转凉！

    她心中狂喜，眼前的身影，眼眸，都渐趋熟悉。

    “白璎，对他说出你的美好的祝愿吧。他能听见，他会如你所愿。”女声音轻柔。

    白璎激动万分，就要见到她日夜思念的人…

    “苏摹！我只愿你以后永远能自由自在，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苏摹，愿你的臣民无忧无虑，世代安康…答应我以后珍惜自己，不要再用任何法术糟蹋自己身体…我，我已经从你这里得到够多…”白璎情真意切，全神贯注在眼前人，完全没有分心留意女神的动作。

    女神嘴角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她并非抱着十全的善意。她托起苏摹的头部的手掌暗中施法，将一些东西化为粉雾，悉数收起。

    雾气要淡了，苏摹完整的躯体逐渐清晰。他闭着眼睛，神态安然。白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触叫醒他。也就是此时，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轮碧色明眸，美得令人动容。

    哗——

    风卷着大浪拍打在礁岩上，炸起几米高的浪花，呼啸而下，猝不及防。白璎猛醒，全身都被浇透了。潮水已起，没过了附近大部分礁岩，海面不再像先前一样平静。

    “苏摹？苏摹！！…”她惊叫着四处张望，海面漆黑一片，没有绚烂的光雾，没有鲛人身影，什么都没有…只有海潮的低吼，像是愠怒。

    白璎不愿相信，探出头去向礁石下张望。迎面又一个海浪打上来…

    天空下起了雨。临海城一处民宿里，白璎全身发烫，躺在榻上。

    她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额头也镇了凉帕子。

    “红鸢，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这是治修的声音，白璎刚醒来时就听到这话。眼睛睁开，两个影子映在床前的屏风，越走越近，抱在一起。

    “嗯…”红鸢低声回答。是满满幸福感。

    白璎羡慕的看着他们。回想之前，大梦一场？会有那么真实的梦吗？

    屏风一动，红鸢从后面走出来：“哎，醒啦？”

    “红鸢姐…”白璎轻声回应。她知道这里是治修的地方。

    红鸢关切的试了试她的额头：“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听话早回，还好我去看看！你就要醉死在那了！浪把你卷走了都不知道…”

    正求之不得…白璎默笑：“以后不会了。”

    这时治修走进来安慰红鸢：“你不用太担心，只是有些着凉。白王身体底子好，两副药就会痊愈。”

    底子好…白璎凄然一笑，接过治修手里的药：“多谢。”

    起身一起用餐。

    治修和红鸢都知道她为什么半夜还滞留在浅滩上，小心翼翼的不提那个名字。但白璎还是不由自主回想那个梦境。太真实了，当时分明触到过，苏摹的身体…

    “在看什么？”红鸢发现白璎盯着自己手掌愣神。

    “没，没什么…”低头吃东西，听到治修讲泉先军在炎汐带领下，一直为开拓腹地遗址努力。

    听着鲛人付出的艰辛，红鸢不解的问：“其实，既然已经回到碧落海了，将家园重建不是比这要简单？”

    “不一样。那儿是鲛人心中的圣地。这些年不断有鲛人归来团聚，就是为了一见故土圣光。也算是龙神给我们的一次考验。”治修这样回答。

    白璎忙问：“能帮上什么忙吗？”

    治修欣慰的笑笑，摇摇头：“不用担心。肆师已经帮我们卜好了方位，左权使炎汐他们也已经找到了办法。也就在这几天。”

    大家点头。红鸢仍然不解：“怎么还左权使？不是说他…”

    治修知道她要问什么：“是炎汐自己要这样。对龙神立誓，不见龙绡宫，绝不登位。其实并没两样，这些年作为，大家都敬服他。”

    “哦…”

    外面已经晴了。白璎看看天，暗叹这才是实。梦里终究一切成空。

    用完餐，遵照红鸢的“命令”，白璎要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两日。问这里以后是否就是她和治修的新居，红鸢红着脸低头。

    治修大方承认。

    “恭喜。”白璎笑看着他们转身，有情人终成眷属，由衷的替他们高兴。

    斜倚侧塌，忽然胸口一凉。是那贴身的避光珠。虽然已经没有效验了，但这些年，她一直佩戴在身上。

    “啊…”白璎惊叫。

    “怎么了？”红鸢上前关切。

    白璎不顾一切扯开自己衣领：“红鸢姐，我…你摸摸看这颗珠子，是不是凉的？”

    海皇灵力所化的避光珠，她以往碰都不给人碰。今天不知为何…红鸢便伸手去试，果然如玉般冰凉。于是点点头。

    白璎一阵无来由的喜色。红鸢诧异不已。

    治修也闻声赶来：“怎么回事？”

    红鸢忙把白璎的衣领合好。白璎只顾问治修：“你刚才说，泉先已经在找到龙绡宫遗址入口，只差最后设法进入了是吗？”

    治修点头，但不知她此问为何：“也不能说是入口。七千年前历经浩劫，为保留最后腹地，肆师向天借来神印，将遗址隐形封存。现在要回归，不仅要找到位置，还要打开封印。”

    白璎努力回忆那个梦境：“有没有可能…”

    再三思量，她忽然站起来：“我自己去看看！”

    “阿璎！”红鸢紧追她去。

    白璎返回到昨晚待过的礁石，借助白天的日光，仔细寻找。这里风平浪静，依旧不见苏摹的影子。

    苏摹…她还是不想相信。

    红鸢带着御寒的披风追过来，治修紧随。看到白璎如此凄落的身影，知道问题已经无法回避。

    “白王。”治修同样怆然：“我知道你的心情。然而海皇血脉已经永远的去了…这也是整个泉先，花了很久才接受的事实。”

    白璎终于不再藏匿，仰面痛哭。将昨晚的境遇还有突然转凉的避光珠和盘托出。

    治修捧着这冰凉阵阵的避光珠，内心也悸动不已。但随后，他给出了一个白璎不想听的答案：“其实白王，这避光珠原就是是海皇灵力所化。昨天的日子你在这度过那么久，避光珠被偶然激发，也属正常。”

    白璎被这番解释说服，望着这平静的海面，再度心如死灰。在治修和红鸢双双搀扶下，缓缓离去。

    又是一个太阳西沉。碧落海上红霞遍布。这里广无人烟的水域，浮起一个矫健鲛人的身影。还是那举世罕有的绝美容颜，还有那眉间鲜红的鲛人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