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绝义(下)

作品:《海皇,重生是阴谋

    湘和萧栩羽晚归,在府门前遇见了打点车马出城的胡懋,还有为他送行的飞廉。

    “哎?湘?”飞廉一抹尴尬神色,还是硬笑着走上来:“别来无恙。”

    湘看到他身边畏畏缩缩的胡懋,冷眼哼笑:“呵,原来是少将军。趁夜外出,这是要带着昔日旧友跑路?”

    萧栩羽不知所以,身边一瞬间就气氛紧张。

    “好啊!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引来的泉先鲛人。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拿下!”胡懋忽然向萧栩羽发难,他身边侍从一拥而上。

    萧栩羽无从招架,不过湘当场挺身而出。只听一声脆响,错金短剑出鞘,迎面击退两人。

    “何必节外生枝!”飞廉令他们停手。不过他们是胡懋进侍,并不听飞廉的。

    湘的身手迅捷非常,被围攻下也未被制服。但要护着萧栩羽就没那么容易了。不一会儿,萧栩羽落入几人掌控。

    “姑娘!”他惊叫。

    湘见势不妙,立刻改换策略,飞身扑向胡懋,手到擒来。

    道路上马匹嘶鸣。迎着火把的光。

    “湘!”飞廉勒马出刃,但没有冲上来。

    “放人!这小吏不过是我偶然结识今天走在一起。跟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扯不上关系。要是不放,你们今天也走不成!咱们看看谁的手快!”湘剑锋一紧。

    “放放放!”胡懋在湘手中,紧张喊话。

    在飞廉协调下,萧栩羽脱手。沿着街边一直走到身影不见。湘等他安全,将胡懋推向飞廉,也趁乱逃脱了。

    转角追上萧栩羽,他惊魂未定。湘需要返回泉先腹地,只能一路向海边走。

    “唉。今天这事,算我连累你呢。这些钱你拿去吧,赶紧出城去别的地方安身。”湘解下钱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装起来。

    “千万别回去,东西都不要了。重新买。还好你是一个人,无牵无挂。记住就沿着这海边的小路走,别再回城。后会无期。”湘手指出城的方向。

    萧栩羽看着她递过来的钱袋,却没有接。

    “别犹豫!他们坚信是你把事情捅出去的,必然找你报复。我现在必须回去了,他们不会买我面子。跑吧!”湘急道。

    萧栩羽看着湘微笑。

    “你笑什么!”

    萧栩羽依旧没有接湘的钱袋,反而对她微微行礼:“湘姑娘,你好像认识那个将军?你们有仇怨?”

    “这…”湘吭声:“谈不上。”

    萧栩羽又笑了一下:“他就是那个少将军飞廉吗?不就是你说的要来管这事的人?”

    “怎么你还想回去,指望他替你做主?”湘叹:“这胡懋是他沧流旧友,谁担保他会不会按照应承左权使的那样干净做事?今晚这样连夜出逃,就不像是打算伸张正义。”

    萧栩羽若有所思,摇了摇头:“未必。城主现在那副样子,白天出门都不肯,要出行必然趁夜。”

    他转身:“刚才你打架,我观察了他。一不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二在你几次为了救我脱身背对他的时候没有偷袭。我想回去搏一把。”

    “你要搏什么?”钱袋里的钱不少,湘不知他为何要这样铤而走险。

    萧栩羽道:“湘姑娘,我是这个城的司库。城主胡懋这些年克扣工程钱款,收受商家贿赂欺行霸市的证据我都有。我今天这样走,他的罪恶,就难见天日了!”

    湘惊。

    “湘姑娘可否再帮我个忙?”萧栩羽从贴身衣服里拿出一个布包:“我虽人微言轻,可事已至此不该一走了之。我说的证据都在这里,不曾离身。接下来的事情可能有些冒险,姑娘带走存放在隐秘妥当的地方,就是帮了我。”

    这布包带着他的体温,还有些微人身上的味道。看来他早就有所准备,只等时机成熟。

    “谢谢姑娘!姑娘,但愿咱们还能后会有期!”萧栩羽笑着摆摆手,转身走在了回城的大道上。

    送走胡懋,飞廉率队回到临海城。夜静人稀,萧栩羽独坐在府衙门前的长阶上,专候于此。

    “是你?”飞廉认出他来。刚才粗粗一面,印象还在。现在居然一个人坐在这里等他,看来也非等闲。

    “飞廉少将军。”萧栩羽起身拜见,声如洪钟。

    “哈哈,飞廉就可以。少将军就免了吧。你和湘在一起,想必许多事情也都知道?”飞廉打量他。

    萧栩羽一笑:“少将军,我和湘姑娘其实才是第二次见面,只知道少将军是特意为临海城而来的。”

    “我在此专候将军,是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倾吐。城主府门前不好说话,将军能不能随我去几个地方?”萧栩羽又道。

    飞廉皱眉,眼前这人,好不一般。一身朴素的官服配上他的谈吐,像伪装一样。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吏,又孤身一人。如果有什么设计,刚才就不至于麻烦湘姑娘解救我了。将军一身武艺,怕什么呢?”萧栩羽笑。

    呵,激将法,飞廉暗笑自己还挺吃这一套。

    跟着萧栩羽来到海边,这里处处黄沙,四下里都是被海浪击溃的残砖烂木。商户十有九歇。

    “将军看这海堤。”萧栩羽用脚踏上一踏:“这还是好的,已经松散至此。不好的地方已经塌了,所以才有那些。”

    他指向漫上道路的泥沙。

    “下次再有什么风浪来,恐怕大半个城要毁。这临海除了每年十月十五风浪大一些,极少恶浪天气。按理说历经数年而已,堤坝不至于如此老旧。唯修筑工程时偷工减料…”萧栩羽看了看飞廉:“这只是众多事情中的一件。”

    飞廉眉头紧皱。

    “将军,我是这座城的司库。城主与我并不亲熟,府中内事我一概不知。泉先鲛人的事,不是我捅出去的。”

    “哈哈…”飞廉咂咂嘴,问道:“你是司库,那就是说,他在任上但凡有贪赃枉法,你这里都有底?”

    “可以这么说。”

    “厉害厉害。不过,湘有告诉过你我和胡懋的关系吗?你不怕我杀你灭口?她要是拿你当朋友,不会让你回来的。我还以为你会跑。”飞廉试探他。

    没曾想萧栩羽淡淡一笑:“将军,实话说如今杀我灭口已经没什么用了。无非给自己增一条孽债。账本我已经全交出去,现在无物一身轻。我知道什么,那里面就写了什么。我一死,那可就真是昭告天下,贻笑大方。”

    飞廉惊望着他,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当真只是一小吏?

    “将军愿不愿再随我去一个地方?”

    飞廉这次无半点犹豫。萧栩羽回去弄了一扎黄纸来,引着他步行出城,直到一座孤坟前。

    点点火光,萧栩羽将黄纸引燃:“这里面一共埋了五个人,与我非亲非故。我只是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飞廉一抹沉重:“怎么死的?”

    “他们原是城里商户。因为不向城主进贡遭排挤,想要联名上告。结果半路上被杀。死后案件成了无头悬案,无人敢提。他们家属亲眷,后来也陆续过世,仵作报称是自缢,其中一个我去看过,身怀有孕,一尸两命…”

    飞廉心里咯噔一跳。这些摆明都不是自行了结。

    “人命案超出职守,我难以取证。不过这掩盖已久的事,随着城主出逃,要昭然若揭,也只在朝夕。是我把他们埋在这里的,选了一块称心如意的好地。如果将军觉得我知道的太多太危险,想在这里动手。刚才的纸钱,就权当是烧给我自己的了。”

    萧栩羽站在火光里笑。好似一个天理昭彰,藐视不分是非善恶的孽人。飞廉自认行事光明磊落,内心极受不得这种蔑视。

    火光渐趋昏暗。

    “我回来,其实是对将军暗存一线指望。”萧栩羽又说话:“我听说将军在立国之初号令属部归降,避免干戈生灵涂炭,应该是个明理识事的人。王上大加赞赏,对归顺来人也都多加照拂。听说只需将军一句话,陛下就肯将一城相托。”

    飞廉笑了笑。

    “将军照顾故交无可厚非。想来投诚,也是为了安享太平。只是…”萧栩羽抬头看:“我与将军初次见面,可能不得不说几句不该说的话?”

    “呵呵,没事。你说吧。我想听听。”飞廉道。

    “我观将军眉宇不凡,是义气英豪一类属。跟这胡城主应该不是一路人。怎么…”

    “哈哈哈…”这话听了心酸,飞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从立城之初就在此任职。虽官位微不足道,可对许多事看的一清二楚。他贪钱不光是自己享用,也打着将军旗号收买一众对他趋炎附势的人。好官职,好地段,亲朋党羽但凡往来,都能从他这里得些所图。上梁不正,整个府衙跟着乌烟瘴气。这一座城就如同那松动了的海堤,风平浪静时浑然不觉,但有潮涌,恐怕一发不可收拾,悔之晚矣…”

    悔之晚矣!飞廉在内心重复这句话。

    坟前火光熄灭,只剩几颗火星飘飞。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胡城主品行不端,却一直在将军关照下立威作势。他做的那坏事,难保不与将军联系起来。向来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将军逞一时义气,就不顾百年身后骂名么?其实在我看来,这些事远比那几个泉先鲛人重大。百姓早已怨声载道。等东窗事发,连同将军名声跟着蒙羞。以后大家会如何看待当年投诚来的沧流旧人呢?”

    “你叫什么名字?”

    “实在微不足道!难不成,将军刀下也不斩无名之鬼?”

    “哈哈哈哈…”飞廉大笑。这年轻人说话,怎跟戏文里一般。

    对着一座孤坟。正义凛然。萧栩羽大声道:“临海城司库!萧栩羽!”

    惊飞几只鸟雀。

    这阵飞廉心里说不出的气闷。这才几天,已经被教训了两遍。就快成一是非善恶不顾,黑白不分的人了。

    “好。萧司库。估摸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懒得听。趁还来得及,我得出城办事,等回来再跟你细细论教。你愿不愿在城中等我?”

    萧栩羽默然视之。

    飞廉吹了一声口哨,召来许多贴身弟兄:“这位是萧司库。府衙任职多年。我要出去几天,你们协助他把城主府维持好。一切,等我回来!”

    “是!”

    飞廉交代一番,只身离去。萧栩羽则在众人火把护送下,回到临海城府库。

    府库里还浑然不知。正司逮到他缺勤半日,正要发难。可一见带刀军士替他开道,吓得一个字也不敢说。

    萧栩羽也不张扬。对着他点头微笑:“我这就把白天落下的都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