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抉择(上)

作品:《海皇,重生是阴谋

    “郡主,刚才左权使和那笙夫人回来,临海城的九嶷人已经安全渡过难关。”流帆在自己家,对绛笑着说道。

    绛正心神不定,受邀前来。

    流帆家里全是乐器,墙壁都占满了。唯一一串雪白的贝壳好似风铃,悬挂在环形向上的楼梯中央。这楼梯只是装饰,通向上层卧间。整个家,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诗情画意。

    上次来的没发现,这次就在下方驻足仰望。

    “郡主…”一回身,他已将一把琴抱在手里了:“想带郡主去个地方。郡主愿不愿意来?”

    “好啊!”绛当然乐意。跟着流帆,通过一条不熟悉的小径,来到龙绡宫主殿背面。

    “啊…”眼前一片光。这里海底平整到让人不舍得踏足的地步。中央有块巨大青石。左低右高。如福祉圣境,梦幻般的景象。

    绛与流帆坐上去,如同在海底乘船。

    流帆笑:“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夜晚躺在这里能沐星辰,睁开眼睛,你会觉得它们在跟你说话。”

    “你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在这个地方独处,两人心里都莫名悸动。

    流帆先不回答。将手里的琴拨动几番。袅袅轻音,飘荡在仙幻一样的地方,有种从云端俯视人间的感觉。

    曲只一段。戛然而止:“郡主觉得怎么样?”

    “嗯…这是你为我做的曲子?…”绛的表情,已经透露出她觉得不像。

    流帆笑:“并不是。只是郡主这两天总提‘天机’,让我想到从前游历的时候,看到过市井百姓聚在一起祈祷天佑的景象…我回来立刻就写下了。也觉得和郡主不像。”

    绛若有所思。

    “我之前写不出去曲子的时候,无聊散闷,偶然发现了这里。这里偏僻安静,没人来打扰…给郡主写的那些曲,都是在这里完成的…”他目不转睛看着绛说话。

    绛也很喜欢这个地方。

    “我以前有没有说,我小时候被一个沧流的乐坊师父收养?”

    “嗯。”流帆的过去事,绛特别有兴趣听。

    “那时候我秉持着对沧流人的恨,刻苦用功。把自己修炼成他们无法高攀的头牌,在台上俯视他们…”

    怪不得他眼神中,总有一抹清傲。

    “转瞬百年,时过境迁。现在沧流灭了,这股恨意再无处安放…我觉得我的琴艺也开始止步不前。直到见到郡主…”

    “是嘛?”绛一股骄傲油然而生:“嘻,乐坊的师父都可严,乐师这样的性格,小时候没少挨打吧?”

    流帆摇头:“我师父从不打我。”

    “哦?除了刻苦,你从小就没犯过错?你前天还建议我去当铺偷,哼,我不信。师父的宝贝,没上手过?”

    流帆连连摇头:“哦,不过,确实有一次…我嫌乐班进度太慢了,就去拿了师父的琴谱来练习。”

    “哈!被发现了吗?”

    流帆点头:“不过师父没打我。而是把她珍藏的琴谱罚我抄了一个月,还不许我练琴…哎呀,抄的我…”

    他一边说,一边揉捏自己肩膀。绛笑的乐不可支。

    “我当时不理解,一整个月都在怨恨师父。还不吃她给我买来的酱肉。可后来等抄完,她就把那些乐谱都送给我了…”

    “啊…”绛做出惊讶的样子。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分开的呢?”她问。

    “她后来想把我献给一个沧流显贵,还劝我去化女身,我不从。连夜逃走了…”流帆答。

    “啊…这…”

    流帆正身:“在当时环境未必是差的选择。只是我不肯接受这个命运。”

    绛惊望,张一张嘴。感觉今天又认识了一个新的流帆。

    “所以郡主甘受天命所逼,我一直不解。我在当时不过一介戏子伶人,尚且不屈于命。郡主一身本领通天彻地,难道不想为自身所系讨个说法吗?郡主,‘暮杀’之局破解,是幸仗那晚郡主引开了敌人…”

    “郡主!他们全员得存,现就在临海城!”

    海皇大殿里,苏摹在王座单手支撑额上浅休。左右无人。炎汐归来,将临海城事禀上:“海皇!那笙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嗯。”苏摹缓缓睁开眼睛。他第二天将迎来恶战,现在只将养精神。

    “如果乐师成功,明天海皇不必和郡主打斗。出战在即,万一有所损伤…”

    “呵,那不一样。”苏摹笑笑:“要过绛心里那一关,这一战不可避免。要让她全心支持我们出军,才能增加胜算。”

    “海皇的意思是,郡主能一同出战?”

    苏摹笑:“我同你去还不够么?再加上她…你是深恐战火不烧到泉先腹地来。”

    炎汐喜:“多谢海皇!”

    第二天海皇大殿严整肃穆,虚席以待,只有绛迟迟不来。派人去请,回报寝宫中也不见人。

    苏摹淡淡地回应:“去乐师那里找。”

    等得实在久,湘先出列,高声请辞右权使之职,并且呈上了刚刚交接的右权使护腕。

    “湘!怎么你…”炎汐震惊。

    “左权使,我已深思熟虑。也知你赞成发兵相助实是善举。只是我认为,助人也要量力而行。此番空桑经受的,我们根本无力面对。去与不去都不能胜,我等又何必先行得罪强敌,惹火烧身?”湘言。

    “嗯…嗯…”长老们频频点头,都认为湘的考虑谨慎又周全。

    泉长老特意嘉赏:“虽然这样,湘你也不必辞任右权使呀。”

    “弱者求存,天经地义。军中并非所有人都愿为空桑冒险。我若任右权使,必也同这些人一样,不肯向前。”湘如此回答。

    炎汐摇头失望:“湘!…”

    “我知海皇军前任命是器重于湘。可恕湘短视,并不认为出兵会有善果,故此右权使之位甘愿让贤!湘此举有负海皇重托,若有罪罚,自甘领受!”湘言罢,伏跪人前。

    苏摹没有表态,一挥手收了湘的护腕。在长老的殷切声中,没有责难于她。

    绛虽来迟,神采奕奕。她昨晚在流帆悠扬的琴声下睡着了,就躺在那块青色的巨石上。沐浴星辰,心情坦荡。

    前夜,流帆说了许多话。

    “人,若不能由心而活,那活死何异?‘天机’若真灵验,为何不公诸于世,让人按部就班的活,按时按地的死呢?何必藏在神庙里,惧人观看…”

    “海皇,我都准备好了。”绛将右手举起,凝神踏足大殿上。

    苏摹望着她腕间蓝辉,轻轻一笑:“绛,此战,你是为维护你们‘天机’权威而战的吗?”

    权威…

    “你何必如此紧张?若你所主张真为天意所向,则天定佑你这一战取胜。兵器无眼,众位长老为鉴,如果擂台上我不慎受伤,泉先不可以任何罪责加诸于郡主身上。”

    大殿一片啧啧议论声。

    流帆前来。那笙和炎夕也来了。

    苏摹用奇异的眼光看绛:“此战权当向天问卜,抉择当下。绛,你既然心系泉先安危,可不能怯战草率。”

    绛一挥身:“当然!是我力主不战!”

    “好!”

    苏摹和绛的身影一晃而逝。众人急匆匆赶到殿外,他们已经在空旷处开始斗法。

    流霜剑随绛念,攻势细密无声。苏摹分毫不因身份相让,灵动的手指运转丝线,将近身的流霜剑悉数打散。冰蓝色的剑光噼噼啪啪落在海底,过一会儿才消失,范围也越来越大。观战的再是起劲,也只能不断后撤了。

    过了一会儿,那笙和流帆先后赶到。流帆对着这些擂台殴斗向来避而远之,此次不同。

    “这个,落在身上会受伤么?”那笙跟着人群后撤,看那些蓝光美若精灵,简直要呆住。

    炎汐无奈:“那你觉得海皇把这些打掉是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个很好看…不像是能伤人的样子。”那笙吞咽口水:“难不成他们,真打啊?”

    流帆皱眉。炎汐再度叹气。

    苏摹忽然改换了招式。他周身包裹了一层棱镜一样的结界,把绛发出的攻击全部打回头。铺天盖地的流霜剑剑影,转眼攻向了绛。

    绛笑。她本是流霜剑之主,这剑雨对她丝毫造不成伤害。手中握剑,迎难而上。一路剑雨纷纷归体,直冲苏摹面门。

    苏摹一直脸带笑意,不慌不忙。直到绛这剑刺入虚无,才意识到他是施展了裂之术。

    裂之术的幻影同时从多个方向对绛围攻。绛一皱眉,也将手里流霜剑分成千万把,组成一个巨大的蓝色光球将她包裹。奋力一击之后,同时向四面八方飞射。

    “海皇!”炎汐眼见苏摹所有的幻影都被击散,惊叫出声。但随即在绛的上方点点金光汇聚成片,逐渐显出苏摹的模样。

    心里一阵后怕。

    苏摹微笑。刚才他稍占上风。

    绛被这一糗激出战意,哼了一声,回落海底。

    她令四把修长的剑锋拖着长尾直冲头顶,力量汇集中心。苏摹只能垂直其身与之抗衡。四周空间皆被剑气锁住,意识到要与绛的神元硬碰,当即祭出全力。

    一条金龙的幻影熠熠生辉,呼啸直上,海面上炸起水瀑。整个海底都在轰鸣。

    角力持续。绛开始认真,灌注其神元。苏摹倍感吃力,慢慢后退。他的身体飞升,越来越接近海面。四周剑气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

    绛乘胜追击。流霜剑本体汇聚在掌中,身体离开海底再度向苏摹攻去。

    只好再利用裂之术脱身。

    幻影四面突击,绛一时失去目标。而苏摹实体穿过所有剑阵回到海底。四个分身全部完好无损回归,得意笑了一下。

    绛不急。她现在占据了有利的位置。终于施放出了她‘霜华与共’的绝招。剑刃铺天盖地,能把人削成肉泥的阵势。海底又是白炽一片。

    “啊!这个这个!又是这个!”那笙认识,指着惊叫。

    “嘘!”炎汐带着她找地方躲避。周围的水流越来越急,大家需要能遮挡的地方。

    “啊!!”流帆忽然发出惊叫。他的身体定力差,经不住异常波动的水流,幸亏炎汐极速出手将他拉回,不然极有可能被吸入剑阵。不死也要重伤。

    于是炎汐就把他和那笙一起放到身前。移动时听到流帆用微小的声量唤了一声“郡主…”,听上去十分担心。

    难道不是担心海皇吗?炎汐腹诽:“乐师刚才观战太入神,自己不知不觉走出去才卷入漩涡。可要小心。”

    苏摹令周身的海水极速旋转,将大部分强攻的剑刃卷离。自己还要用灵力抵挡剩余的攻击,难再出强劲杀招。

    反观绛,似越战越勇,铺天盖地的剑刃自上而下,开始压缩苏摹能发力的空间。苏摹不顾自己,祭出指间丝线向上强攻。

    绛灵巧翻身避过,但没想到丝线还追着她。这是海皇所在,海水自会伴着丝线的攻势刚柔并济。延绵不绝。

    绛一惊,紧急调用了周身的剑刃来割断这些烦人的丝线。一时间无法维持对苏摹的压制了。苏摹看准时机,释放全部力量将剑阵冲散。

    “喝!…”流霜剑的剑影,裹着极冻般的寒气朝四面八方飞去。观战的许多人闭上了眼,海底沙尘泛起,像是迟到的雨云。

    趁绛阵脚初乱,苏摹飞身直上,右手极速抓住了绛握剑的手腕。绛大惊,不可能有人敢这样抓取进攻状态下的流霜剑。

    “看着他去送死,心里不好过吧?…”

    “人若不由心而活,则活死何异?…”

    “我还以为你会是坚韧顽强的一个…”

    “郡主,不像是安于天命的人…”

    这两天的许多话语同时在脑中涌现,纵有强大的剑阵护体,绛这时心智大乱。毫无章法。再看苏摹这徒手抵挡神剑的姿态,难道这就是他说的,与天争,才是人类意志本色?

    在激战的环境中,稍一分心,便身体失控。绛碰到一根石柱后跌落海底,剑光收回。

    苏摹站在当空,彰显自己的胜利。

    “郡主!郡主…”大家惊呼。流帆率先奔向绛。

    这一场激战,以苏摹最终险胜告终。

    “哼,天机?”苏摹背着右手,傲然降落到绛的面前:“那看来‘天机’没算上我。”

    绛惊望着苏摹。这场虽然输了,她其实心中无甚不甘。只点点头,承认苏摹取胜。

    “你没事吧?”苏摹这时微笑,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起。

    如此,此战出征成定局。

    长老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而苏摹并不回海皇大殿,只当众下达指令:“此次征战,就由左权使炎汐统帅。不愿者,不强求。炎汐,限你三日内召集所有愿战士兵。三天之后,凡参与者,不许听到一个退字。”

    “是!”炎汐振奋。

    “召治修来帮你看看?”苏摹转身,言语和暖。

    “啊?不用…”绛靠在流帆身边。

    之后,苏摹再对众宣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届时我会助战。让将士们不要担忧。”

    “海皇不可!”泉长老终于慌忙出列:“海皇若去,那泉先这里…”

    “郡主会同你们一起守家。”苏摹微笑:“你们平时不都很愿意听郡主的吗?”

    再无反对声音。苏摹很快遣散众人,背着手,轻飘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