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诗琴

作品:《主君之冠

    你很难想象一座散漫惯了的城市突然遭遇史无前例的高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当然了,这些都是开玩笑,不过贝特马的确有那么一瞬,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一位游吟诗人

    这天,傍晚的夕阳正慵懒地躺在西边天际处的地平线上,那柔和的温暖仿佛女人红色的唇,正轻轻亲吻着行将隐灭的白昼,还有苍穹下的库吉尔镇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迷人的、忧愁的、鲜艳的橘红色

    镇子中的一间酒馆里,靠近窗子的位置上,墨绿色的酒瓶和杯子被镀上了一层赤红,酒柜后的伙计正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酒杯,他站在那里,和厅中的众人一样,迷醉地将目光落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抱着诗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着,拨弹出一如水的曲子,曲子合着他的唱词,在静逸的空间中轻轻流淌那是一惹人落泪的叙事诗,那是一段旁观者的吟唱,却将众人引入其中,仿佛经历着歌中的一切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是一尊美丽的石像,

    春天的溪水流淌在她的身旁,

    秋天的落叶编织成她的衣裳

    ……

    有人说她是失去恋人的姑娘,

    有人说她是丢了新郎的新娘

    有人说这里是她与他相识的天堂,

    有人说这里是她与他诀别的地方

    ……

    群星隐没在天边的墓场,

    太阳沉入在萧索的山梁

    守望、守望,

    老去的爱情守望着心的方向

    ……

    她还在等待着心中的情郎,

    那个会对她说:

    别人会爱你青春的倒影,

    唯独我会爱你岁月留下的伤”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在琴弦上消失,低声的吟唱在酒馆中渐渐远去,男人拎起诗琴,站起身来向尚在曲中的众人躬身行礼八■一?中文●?网 ■很快,回过神的人们将最热烈的掌声献给了这位神奇的游吟诗人

    “再唱一吧,好么?我的情人?”一个妖艳的女人用手帕抹去眼角的泪水,乞求道,“就一,我的心都要被你扯碎了……”

    贝特马含蓄地轻笑着,没等他说话,那些酒馆中的客人立刻恢复到了往日里的样子“闭嘴吧!**还会被纯洁的爱情撕碎心脏的话,那么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就是世上最仁慈的善人!哈哈哈……”一个人大声说道,所有人都被逗笑了,大声起着哄

    “闭嘴!你这个粗俗的蠢货!……”那个女人不满地大声叫道,然后转过头,用撩人地眼神瞟着贝特马,“亲爱的,今天晚上来我家吧,好么?不要对我说不”

    “哦哦哦!有人竟然免费服务啦!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啊?!”在更大的哄笑中,有人说道

    贝特马将诗琴放到椅子上,微笑着走到了女人跟前“美丽的女士,您的要求我无法给您……”随着他的话,女人的神情明显透出失望,就在她想要开口时,只见贝特马双手在她身前拢到一起,轻轻一翻,一朵鲜艳的玫瑰出现在了手上“但我可以给你这个,我相信,它衬得上你的美丽”

    女人惊喜地接过玫瑰,她的眼中溢满了化不开的温柔“哦,我的情人,你是最好的……”

    贝特马倒退一步,再一次向着众人躬身行礼,然后拎起诗琴,在一片叫好声中向门口走去就在他马上走出酒馆时,一个目光涣散的醉汉从门外钻了进来,和贝特马狠狠地撞到了一起“见,见鬼……你,你走路没长眼睛么?”醉汉晃荡着,大声骂道

    贝特马一愣,但很快让开说道:“抱歉,这位先生……”然后错身从酒馆走了出来他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消失在了对面的巷子里

    当贝特马回到米尔扎的铁匠铺时,眼前的情景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索维兰几人正被托马斯和库尔拽着,往脸上化妆,甚至连衣服都换了

    索维兰正苦笑着被托马斯往脸上抹着黑灰,他的头乱蓬蓬的,好像刚被扫荡后的鸡窝“托马斯,看在主神的份上,可以了吧?试妆而已,也不用在脸上涂上一层厚厚的黑灰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抹了一下,立刻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

    “殿下,明天出镇子的时候可千万别抹……不然没人相信你是铁匠铺的学徒!”托马斯立刻又补了一把

    贝特马笑着在索维兰身旁绕了一圈“托马斯说的没错,要是让人看到你那比少女还白皙的皮肤,我们只能立刻举手投降”说着,他又走到了坦德拉身旁,“大人,你这一身装扮,就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铁匠!”

    坦德拉大笑着摆了摆手,其实他也对自己装扮非常满意宽松的旧衣服,暴露在空气中的古铜色肌肉,仿佛钢针一样的胡须,你能想象到铁匠的样子,就是坦德拉现在的样子“肖恩大人的装扮才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

    老肖恩身穿一件灰色的修士长袍,腰间系着粗制的绳索还有祈祷用的秩序念珠,外面罩着斗篷还有连肩头套,再配上消瘦的脸颊还有银白色的胡须,这就是一位再逼真不过的秩序牧师了“希望主神能够原谅我假冒牧师的罪过……”他攥着一根枯木杖笑着说道

    “会的,会的,我的大人,主神一定会原谅你的”库尔一边整理佩斯林的衣服,一边说道,“而且,您本身就是秩序骑士,就算说自己是牧师,其实也不算冒充您对教义的了解,恐怕要比普通牧师强上许多”

    “贝特马,今天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佩斯林抽空问道

    “还是一样,治安官大人已经要把手下们逼疯了,外面现在什么样的传言都有更重要的是,那些卫兵已经受不了了,只要有机会,都在悄悄偷懒其实也可以理解,那群好吃懒做的家伙,怎么能吃得了这样的苦”贝特马灌了一口蜂蜜酒,他的嗓子已经干的快冒烟了,“对了,你们两个要扮演什么角色?”他向托马斯和库尔问道

    “教廷牧师,肖恩大人的学生啊!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么?”库尔兴奋地答道,仿佛这不是一场危险的逃亡,而是妙趣横生的化装舞会

    托马斯在旁边点着头“我在业余时间,还在报名学过神学、哲学、大6历史学呢!”他说,“如果不加入戍卫军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位学者”

    “你会梦想成真的,托马斯,相信我”索维兰在一旁说道

    “谢谢,我的殿下!”托马斯高兴地说道

    没过多久,米尔扎从工作间走出来了,他双手捧着一把包裹在黑色剑鞘中的长剑,走到了索维兰身旁“殿下,恐怕我没有机会和他们一起陪在你身旁,继续以后的旅程了”他的声音低沉着,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如果可以,他比任何人都想再次跨上战马,为了忠诚而战“但是我永远都是王国的军人,这是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让这把剑代替我,护卫在您的身旁吧”

    “米尔扎……”索维兰低声说着,他在这位忠诚的老兵眼里看到了最为真挚的力量“谢谢,米尔扎,谢谢……”然后伸出双手,接过了长剑

    皮革包裹的剑鞘在索维兰手中散着沉重粗粝的质感,白钢铸就的十字护手与剑颚链接的位置上雕刻着秩序徽记,皮绳细密缠绕的握柄下端,圆头被雕刻成了实心王冠的形状随着一声悠长如水的轻响,闪烁着如冰寒般光泽的长剑被抽了出来

    索维兰将长剑握在手里,立在自己眼前,目光随着剑刃缓缓向上优雅、锋利、完美、致命,你可以用一切能够想到的词汇来赞美这把剑手腕一转,索维兰在明亮的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脸庞,同时在套柄铁锤锻打出的剑槽中看到了一行镌刻的铭文——德雷克萨·忠诚近卫之剑

    “我会在主神面前祈祷,愿秩序的光辉永远照耀,庇护着你们”米尔扎看着身边的众人轻轻说道,“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地狱天堂,我永远都是王国戍卫军的老兵,只要听到你们的召唤,我即便用这双瘸腿,也会赶到你们身旁”

    坦德拉走了过去,用力抱住米尔扎,在他的背上重重地锤了两下没有人说话,同样,没有人知道前路如何,但是这世上总有些值得追逐一生的信仰,命运如是,真理如是

    夜色渐浓,铁匠铺的小窗上透出温暖的火光,艾洛林古老的歌谣伴着悠远的琴声轻轻飘荡,它是这么唱的:

    我们痛饮青春,经历春来冬往

    我们赞美爱情,因为命运无常

    ……

    在黑夜的尽头,我们将无赦的邪恶驱离心中净土

    在黎明的起点,我们看到了辉煌璀璨的至高天堂

    以索缪之名,你就是最高的王

    以索缪之名,你就是最虔诚的信仰

    ……

    在锈与骨的号角中,我们随时准备战死沙场

    在血与剑的旗帜中,我们随时捍卫苍茫万疆

    以索缪之名,请将我破碎的身体轻轻埋葬

    以索缪之名,请将我逝去的灵魂带回故乡

    ……

    我们痛饮青春,经历春来冬往

    我们赞美爱情,因为命运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