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我心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作品:《天擎

    “忍荷。”

    一直痴痴望着那笼罩在黑幕之下的工地的苏荷赶紧把头抬了起来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的陈修源“什么事?”

    陈修源看了看那内里热火朝天外面却沉默如金的工地笑着对苏荷说道:“你好像对这个工地特别感兴趣?”

    “嗯。”苏荷点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天狼在这个工地里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且这秘密与我有关。”

    陈修源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将一个信封递给苏荷“这是天狼七年前写的一封信今天是交给你的时候了。”

    苏荷看了陈修源一眼将信件接了过来展开。

    “忍荷:

    飞机起飞了从上海出前往伦敦。

    清晨的阳光弥散在机场四周温柔而幻觉的抵触大地。

    登机的时候我看到飞机的边线上散着迷蒙的光线让一切显得仿佛在梦里一样。

    我抬头看着天空天空是清澈的蓝色很低仿佛伸手可及。

    当检票员在舱口微笑着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有一丝柔和的风带着机场周围微微颤抖着的野草的体温和芳香的味道在我的脸上荡漾开来。

    多么温暖美好的造成然而我内心的软弱和恐惧从未像此刻这么充盈严重。我充满了转身逃跑的冲动。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知道我若踏上了这架飞机那么等待我地究竟将会是什么——我将七年不能在你身边。在这一刻我终于知道。我其实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坚强。

    然而我终究还是走进了舱门。

    我知道你并不想听我解释原因因为我知道你不需要知道理由也会理解。

    但是我还是必须跟你说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事。

    我之所以选择踏上这架飞机原因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叔叔跟我说的一番话。话太长我只能摘取重要地一部分给你我想你该看得懂。

    他说:‘事到如今。我必须得跟你坦诚我之所以一直封印你禁止你到外面去。并不是真的害怕你走向歧途。以你的定力和心性根本就不可能受到这种低层次的诱惑。我之所以不放你出去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怕你找到自己所爱的人。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是一柄无双的利器。当今之世。唯有你可以劈开这混沌的世界创造出一个截然不同的明天。你这柄无双利器是罪恶的产物牺牲。践踏凌辱了许多人之后你才得以诞生。自你出生那一天起这一切罪恶便注定要被你背负……或许这不太公平。但是这世上曾几何时又有真正地公平……现在我最担心的事情已经生了你不再是从前的段天狼。你不再没有任何顾忌和负累地段天狼……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还是为自己身上背负的宿命而活这一切由你自己选择。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的是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你成为那柄无双地利器。’

    我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个世界到底将会怎样我也从未想过要成为什么英雄我也不能接受这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而强加于我的所谓责任但是当将我从小养大地叔叔跟我说这番话你觉得我还能做出什么选择呢?

    小荷我在来机场的路上现了一间小书吧是一个充满淡淡茶箱的小木屋隐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巷子里。小书吧的旁边是行人熙攘的大路而这小书吧却很少人光顾仿佛被人遗忘的角落。

    店主人是个可爱的大叔总是皱着眉头端着茶水靠在窗边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本书让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在读书。

    我当时想倘若你也在身边那该多好那样我们就可以一同在这书吧里坐一坐。

    然而你不在我也只能匆匆而过了。

    我从前读书读得很少除了我叔叔常逼我读地道家经典之外很少读其他人文书籍。这一是因为我对读来就没有太多兴趣二是因为现在很多书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但是在这段一个人的日子里因为生活实在太过沉闷的关系我读了很多书。我这才现世上原来还是有很多好书的而我最喜欢的便是蒙田蒙田有句话说爱不过是一种享受贪欲的和永远不满足的热望而已。

    我起初并不喜欢这种说法总觉得太过武断和现实了。

    然而当我现在细细再品位这句话的时候我却越来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

    在我的生命里有许多重要的人我叔叔大海哥我老师小雪陈修源孙云梦等等等等。这些人对我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人我可以为他们做任何事甚至于去死。

    但是我之所以觉得他们重要我之所以愿意为他们去牺牲和奉献是因为他们将我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因为他们对我的付出和奉献。

    如果非要用一个准确的词我可以用高尚的交易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们给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而我用最真挚的东西回报他们。

    谁爱我我就爱他谁恨我我就恨谁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狠我就对谁很。

    在认识你之前我的生命是如此单纯而寂寞。

    我自始至终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便是将别人投注在我身上的东西还给他们。

    至于我自己。我从不曾真正付出过任何东西。

    并不是我太吝啬或者小气而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予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自己。就像月亮一样本身并没有光地能量。只懂得反射别人的光芒。

    我从来不曾开怀的笑也从未放声的哭我地生命是那样平静而冷漠就像大地上深陷的峡谷。

    于是我也变得毫无畏惧从来不知道恐惧是什么因为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害怕失去的东西。

    就像身旁的人无法理解我的冷漠一样我也同样无法理解我周边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丰富的情绪。刚开始的时候总是会有些不适应。但是渐渐的我也就习惯了这种状态甚至于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下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你就像一道温柔的闪电将我地生命切成两半前后区别是如此之巨大。恍若两人。

    在那一刻我的一生中第一次产生了确定的信号一种莫名地。不可抵抗的坚持在我的心中呼号。而这呼号的第一个字是‘我……’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完整的话到底是什么‘我可以认识你吗?’‘我可以送你回家吗?’或者什么别地。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有了‘我’的概念。

    我第一次不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想要得到某种东西。

    这是来自我内心深处最原始。最真实地渴望。

    爱不过是一种享受贪欲的和永远不满足的热望而已。蒙田说这话的时候多少都带着些不以为然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对我来说却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事。

    小荷我必须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你对我生命的改变——只有遇到你之后的岁月里我才是真正为自己而活。我学会了微笑流泪羞涩紧张乃至于嫉妒。

    我从一柄无知觉无自我的绝世利器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我没有说我爱你当第一次我们相遇我满脸鲜血趴在地上而你递给我手帕地时候

    我没有说我爱你当我站在你们教室门口掏出火柴盒跟你说谎说我也是个火柴迷的时候;

    我没有说我爱你当我站在电台门口看着满脸疲惫的你飞快地从电台冲出来的时候

    我没有说我爱你当我们一起在红豆冰店被你逼着只能吃芒果冰的时候

    我没有说我爱你当我们在烟雾缭绕的火锅店我们终于鼓起勇气向你表白的时候。

    我有太多次太多次渴望并且应该跟你说我爱你然而我没有说。

    这每一个过往都将成为我生命里唯一的缺憾。

    小荷飞机已经飞起来了我打开窗口的挡板却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片片白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机已经飞这么高了。但愿我们即将分别的七年时光也过得如此迅。

    不知道七年后的你又将是怎样。还是那样不喜欢穿高跟鞋吗?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该开始学着穿套装了吧?你的头呢?留长了?还是依然留着现在这样的短?你现在在什么城市?回到上海了吗?还是继续留在重庆?

    想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然而我却不能一一去见证只能仿佛真的死亡了一样去等待。

    等待我并不害怕等待我知道你也不害怕。

    这世上一见钟情的情侣少有有好结果这世上长期两地分居的情侣也少有好结果这世上七年不见面的情侣更少有好结果。

    然而我们知道一见钟情七年不见的我们不存在这些问题。

    因为无论时空如何阻隔我们的内心从来就不曾分开过——这句话对于别人来说是不可实现的荒谬的甜言蜜语然而我知道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而恰恰是因为如此我可以想象得到这七年的光阴你将陷于怎样的痛苦之中。你我之间已经仿若一体。而硬生生将连体婴撕开七年七年伤口都不得愈合血流不止这便是你所要承受的痛苦。

    从前那么多次我在应该说爱你的时候我都没有鼓起勇气说我爱你。

    而现在我想开口再说我爱你的时候我的眼前却只有白云。

    小荷我搭乘这辆飞机将要去的是一个梦这是一个在很多人看来很重要简直重要到惊天动地的一个梦。

    他们以及他们的祖先将所有的希望和牺牲都放在我身上只为了这个梦。

    然而对我来说这只是个无聊的梦。

    我之所以去做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多人投注在我身上的东西白费。

    得到什么就该付出什么。这个世界除了你与我之外说穿了一切都只不过是交易。

    既然他们创造出了我我就该给予他们应该得到的。

    然而就像每一本圆满动人的一样中间或许可以有波折但是结局一定要美好。

    小荷请答应我不管故事究竟如何坎坷在故事结局的时候你一定要牵紧我的瘦不要让我们走散。

    而我也将答应你当故事结局的时候我要给你一个完美的答案。

    啊好累似乎是遇到了一点气流飞机浑身都抖动起来而从不晕机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感到有些头晕。

    我闭上眼睛缓缓将身子靠在椅子上。

    在飞机均匀的震动中时间仿佛突然一下凝固起来——过去还没过去未来还没到来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只想着你。

    “天狼于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