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平秋 51.血滴子

作品:《赛博黎明

    “苇羽市第3分队,紧急呼叫军港十六频道!”

    卸下的空弹匣坠落在地,溅起一地混杂暗红的水珠,顷刻间被黑夜同化,一如陆琛面前汹涌而来的尸潮。

    “我们被困在了苇羽市神社街与渔民街的十字路口!”陆琛扭头冲着肩膀通话器吼道,然而雨幕、枪响、嘶嚎,将微不足道的电流噪声化作了一片片湿透前胸后背的绝望。

    亚热带暴雨把几乎所有的火光浇熄,无数双嗜血红眼盯着仅余的鲜活生命,哪怕隔着百来米,那股充满着野兽原始欲望的饥渴气息已然让陆琛握着枪把的手,颤抖。

    它们,根本就不是人!

    “老大,扛不住了!它们从巷子闯过来了!”同伴急促呼喊着,陆琛一次又一次扣下扳机,一次又一次呼叫着。

    “军港!指挥部!我们需要支援!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手雷!”爆炸掀起的碎片打得陆琛脸庞生疼,枪机一凝,食指一空,陆琛下意识地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我没子弹了!老大!”有人掏出了手枪,但那有气无力的9mm手枪弹还不如留着自尽!

    “撤不撤,老大!撤不撤!啊!”惨叫声湮灭在作呕的啃噬咀嚼里,陆琛仍在一遍遍重复着徒劳无功的呼叫。

    “滋滋滋~”回应陆琛的只有白噪音,头顶突兀掠过的飞机轰鸣声把陆琛的眼睛扯得往上,他清晰望见了机翼示廓灯闪烁着的红绿双色,陆琛咆哮着,怒吼着,但就连机腹洒下的阴影都不肯暂停片刻。

    “第3分队请求空中支援!说话啊!”陆琛狠狠攥住了通话器,声嘶力竭地喊着。

    枪焰渐次消失。

    “它们冲过来了!冲过来了!”

    “跑,跑!”

    刹那间,长街漆黑,唯有踏过水潭的脚步所泛起的微光才能证明这儿仍有文明的踪影。

    陆琛依旧架着空无一弹的步枪,想对准,但是身周血红地发稠发亮的眼睛叫他无从下手,直到一张同样涂抹了迷彩的脸庞跳进陆琛眼瞳中。

    “小……小飞?”陆琛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字眼,雨水顺着沟槽洗刷去血迹,也将一干面目洗地干净无人色。

    “轰~~~!”天穹深处的耀目闪光升起,顷刻间白昼倒回,照亮了街道,也照亮了它们。

    陆琛心脏漏跳了一拍,于是它们齐齐对着陆琛咧嘴一笑,牙齿森森。

    “我操。”陆琛嘴唇一动。

    “啊!!!”

    ……

    “啊!”陆琛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陆琛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不缺硬件也不缺软件。

    这个二十来岁的高瘦男人一边摩挲着胡茬丛生的下巴,一边搓着眼梁好让自己快点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转头间,挂在墙壁的小镜子依稀映出了陆琛堪称狼藉的脸庞:淌慢了细密汗珠子的额头下是一双埋着血丝的深窝眼,显然这阵子来不管是吃食还是心理都没让这双眼的主人多好过。而稍稍塌了点的鼻梁旁是凸地跟山峦高耸似的鹳骨,而冒着水光的鼻头大概是这张长脸唯一的油水所在了。

    总之,这是个沧桑又邋遢的男人。

    陆琛随便撩起床单擦了把脸,把从不离身的92式手枪塞进枪套,拿过枕头下边藏着的一瓶水,摇了摇听了阵响,这才默默叹了口气把水一饮而尽。

    至于洒点儿出来到脸上清醒清醒?得了吧,太奢侈了。

    爬起来没一会儿犯困?不可能的,这当下,看眼窗外再看眼米缸,哪还有犯困的心思?

    不吓晕过去就算心大了。

    陆琛走到窗边,伸手拿下挂着充当窗帘的军绿色外套搭在肩膀,拨开钉在窗外的活动木板,晨间阳光瞬间穿过他纷乱而油腻腻的额发,直把眼睛射得生疼,眯着眼睛缓了会儿。

    嗯,天已经亮了很久,陆琛想到。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儿,陆琛深深吸了口气。

    火山灰、森林、海洋的气息涌进鼻腔,当然,还有少不了的尸臭味。

    陆琛眼光越过了百米之外的西浦警局围墙,落在了空空荡荡、唯有汽车残骸与青绿积叶的街道。

    陆琛挠了挠眉毛,带起眉骨下旧伤的疼痛,如果说旧世界给他留下的是痛苦,那么新世界带来的照样是痛苦,别看街道只有秋风扫落叶,但凡有个能喘气的家伙敢踏出包着铁丝网的围墙一步,那些白昼隐于阴影,夜晚嘶嚎猎杀的猛鬼们就会生吞活剥了那个白痴。

    陆琛很幸运,在这个新世界活着,陆琛很倒霉,还在这个世界活着。

    能在末世活到现在,光凭一点个人本事是硬抗不住的,多少人也照样不顶用,毕竟当初一整个海防师都应对不了的灾难,换谁都是一盘菜。所以,只有蹲在堡垒里一堆握着枪的人,才能抱团取暖,暂且苟活。

    自从18个月前带着残编的班排仓皇逃进西浦警局以来,陆琛就没有睡过几个囫囵觉,不管是火烧眉毛的缺粮缺水、暗箭难防的幸存者争斗,要么是命抵命的外出搜寻,这些事情跟锤子似的,把陆琛对自己一点可怜的自怨自艾给扼死在胸膛里,这座倒霉又坚韧的警局堡垒,和里头十几二十多个指望他过活的自己人,都是陆琛每天挣开噩梦的唯一动力。

    和,希望。

    把噩梦与冷汗抛诸脑后,陆琛没心思翻来倒去地回想,首先,他得填饱肚子。

    军靴踩过灰不拉几的水泥地,陆琛行在走廊里,一扇扇地把仍关着的窗户打开,去散散憋了一夜的味儿,陆琛实在不想再闻到又一阵屎尿屁。

    这会搅了他好不容易提起来的食欲。

    “草,今天好像是我最后一个起来。”陆琛说道。

    的确,地上几层臭烘烘的床垫上铺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这就是一张“太阁岛席梦思”了,不少空罐头盒搁在墙根下,里面尽是粉笔头。陆琛嗅到汗腥味,无语着这群糙老爷们永远不会在缺管教的情况下主动晾晾衣服。

    看来做噩梦的不止我一个。陆琛想到。

    陆琛摸出钥匙,捅开了门锁,陆琛扶正了有点垒地不稳的面粉袋。

    陆琛不会把粮食都傻乎乎地存在一个储物间里,是谁出去拼死拼活抢回来的罐头,谁就有资格先吃,那些没胆气出去手刃丧尸的废物饿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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