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作品:《荒唐人生

    天快黑的时候,伍魁洪哼哼叽叽地从外面回来了。“我碰到毛笔楼了。”他説。“你告诉他我们住的地方了?”她呼地从床上跳下来。“没有。他跟我讲,他对你有点那个意思,想和你结婚。”他不看她,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接连打了几个酒嗝。她眨眨眼,嘴皮动了动,没説什么,在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拿起遥控器调电视节目。电视正在放中央台新闻联播节目,任你怎么调都是。她错错牙齿,狠狠地把遥控器摔到对面的沙发上。

    “唉,我看他是越活越不地道了。”她説。

    “我看,你和他还是瞒蛮般配的。”他踢掉鞋子,将双脚蜷缩到沙发上,别了脸去看电视。

    “放你妈的狗屁!”她破口大骂。

    他扭头来看看她,蠕动着腮帮,拔一支香烟来深深地吸一口,又别了脸去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外国某地内战的消息。“打,大打一点。人死得越多越好。”他阴着脸,自言自语地説。她走过去,叭地关掉电视,然后又关上房门,才到他对面坐下来。“你们在一起讲了些什么话?”她盯住他问。“没讲什么话。”他埋着头,嗞嗞地吸烟。“你敢骗我?”她坐到茶几上,贴近了他。“他问我你和吟松办了离婚没有。他狗日的想找你做老婆。这些都对你讲了。”他拿起遥控器又开了电视。她一把抢了遥控器,关机。“你干什么?”他梗直了脖子,大声到。“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她一扬手,将遥控器狠狠地扔到屋角里。他瞪白了眼,站起来,走到电视机边,按动开关键。电视机又叫起来。她紧跟着扑过来,身体一转,挡住电视机屏,反手去将电视机关掉了。“不准看。”她叫。“你想怎么的?”他摔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搬,将她搬得一个趔趄闪开了很远。但他没有去开电视机,摇摇头,沉闷了一会儿,去开门,然后想往外走。她跑去把门关死了,张开双手将他拦腰抱住,整个人都藏进他的怀抱里。“你,莫欺负我。”她吸吸鼻子,唔唔地説:“你这个笨蛋。”

    “红红……”他搬她的肩头,端起她的脸。那俊俏的脸上分明爬满了泪水。“你莫逼我。”他显得很无力地説:“你莫逼我。”

    “……”她没听明白他的话。她阴沉了脸,离开他,用手背擦拭着泪水,去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大到极限,然后坐下来,目不转睛地对着电视机出神。他怔一怔,去把电视机关了,然后挨着她坐下,悠悠的嘘出一口气,説:“我很难做。你跟着我算个什么呢?我回去又离不了婚。总不至于一辈子就稀里糊涂地……”

    “我心甘情愿。”她大声説。

    “你……”他摇摇头,再摇摇头,説:“我欠了银行一大笔钱。毛笔楼只要一起诉,我就只有去蹲班房了……”他话未説完,就被她打断了:“你欠多少钱?难道我就不欠钱?你欠那点钱算什么?我欠得比你多十倍百倍。起诉?他毛笔楼敢起诉?量他也没有这份胆子。”他默然。其实他之所以不愿意跟毛笔楼翻脸成仇,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他曾经跟毛笔楼焚香喝血酒拜过兄弟。但这事他不想对她説。他也不能对她説。“算了。反正嫁不嫁人是你的事。”他説着,重重地叹息一声。

    “魁洪,你,帮我带些钱去给吟松,好吧?要他到医院去把病治好了……”她抿抿嘴,吸吸鼻子,泪水大颗大颗地滚到嘴角来。

    他点点头,使劲地嗯了一声,搬过她的身休,紧紧地搂进怀里。“我今后按月给他送钱。他实在太可怜了。”他説。“嗨,人呵,活到他这个份上,太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