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节

作品:《荒唐人生

    夜半的时候,李梦红接到伍魁洪的电话。他妥善地办好了事情,正准备回家。李梦红再也睡不着了。她穿着睡袍,坐在床头上,盯住手机出神。然后,她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去,把头搁到撑起的膝盖上,埋着头,又想了很久。

    天气很闷热。空调已经调到了最大的制冷限度。她浑身仍然痒痒的直冒汗。事实上她上床以前刚刚洗过澡,身上的香水味和护肤脂还隐约可闻。她伸手去摸烟,摸到了,拔出一支来叼在嘴里。打火机兹地射出一道蓝色的火苗。她把头迅速地往后仰,吸了一口寒气,哆嗦一下,才慢慢地把烟点燃了,吸了一口,嘴里便苦苦的往肚子输送翻胃。她狠狠地摁灭了烟头,叭地开了床头的壁灯。桔黄色的灯光很柔和地照着房间,照着床,也照着她。

    她穿的是薄薄的粉红色的如雾一样的睡袍。她蜷曲的肢体在雾中依稀可见。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叹出来。她已经风华不再了。松驰的肌肉,干枯的皮肤,连她自己都觉得很烦。彭一珍与她不同。小姑娘年轻,健康,火气盛……要命的是竟然还怀上了孩子。李梦红格格地切着牙齿,身体抖颤着,双手使劲地抓自己的**。绷紧的感觉,疼痛的感觉强烈的刺激着她。彭一珍已经不存在了。那个孩子,小妖精和伍魁洪搞成的孩子也不存在了。李梦红松了一口气,平平地在床上躺下来,四肢展开,尽力展开,微微闭上眼,徐徐地调整呼吸。她已经很多天没有体验快乐了。她的丈夫和一个未婚的小女人使她处于绝对的仇恨和委屈之中。而后丈夫去了外地。而后她办了一件令自己心情舒畅的事。她现在需要欢乐。她侧了身,又一次拿起手机。但她没有拔号。沉默了一会,她把手机又扔掉了。

    她要跟他讲和。她不愿意再跟他打冷战。她是他的妻子,而他是她的丈夫。她有病,而且相对衰老了,而且声名显赫总有无数的目光在盯着她。四十岁的男人的确很美。四十岁的女人却很差。这天老爷真会捉弄人。她要很好地留住他,一个四十余岁的很美的男人。

    她用手不断地揪扯自己。她越来越热,越来越痛。她开始尽力扭曲自己的肢体。彭一珍在几千度的高温下是不是曾经有过短暂的扭曲呢?她的手指摁住了自己的下体。她找到了一种感觉,很微妙的感觉。彭一珍在伍魁洪的爱抚下会欢叫吗?她剧烈的搐动,然后呻吟起来。彭一珍消失了。那要命的刚孕育的孩子也消失了。她就是她。她是李梦红。她觉得痛快并且欢畅。而彭一珍及从未有过的孩子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只是一阵风,是水泥立窑中的绝对高温,是一种粉尘,是高大的建筑。

    李梦红喘着气,翻了一个身,仍然用手指自爱自己。她这样折腾着,汗水温透了她的睡袍。她哦地长叫一声,仿佛被人抽了筋,软软地瘫在床上。桔黄色的灯光阴阴沉沉地洒满房间,洒满床上,也洒满了她。她向左侧侧了身,皱皱眉毛,吸气,呼气。她的右侧肝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一整天都没有吃药。她忘了。她捂住痛处,滚下床来,去洗手间,然后回到卧室,取出药物来,狠狠地吃进肚子里去。

    天快要亮了。她的丈夫也很快就要回来了。她要梳洗干净,化好妆,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到火车站去接他。她要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让他知道,也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依然风华正茂身体健康。

    她在梳妆镜前多次地检阅自己以后,就打开了房门。小芸比她更早。这孩子正在放英语磁带,学习英语语法。声音放得很轻,所以小芸坐得离电视很近。“坐这么近干什么?不怕坏了眼睛?”李梦红吸吸鼻子,説。

    “妈?你早。”小芸扭头来看了看,稍微坐后退一点,用遥控把音量调大了一些。“我怕声音放大了,吵醒你。”

    “你……真的就这么想读大学?”李梦红瞅着女儿,有点失神。按道理説,李小芸不应该这么玩命的去读书。难道她李梦红给儿女留下的产业很少吗?也许真的很少,甚至是巨额债务。她现在不得不想办法为儿女准备更多的可支配的财富了。她已经意识到了,并且正在采取行动。比如用儿女的名义在省外的银行开户存款。比如用儿女的名义办理房产证件。

    “你説过要送我到国外去留学的。”小芸双眼死盯着电视机。这是个大姑娘了,发育得很好,单薄的衣衫勾勒的是青春的热烈。

    “你这么拼命……要注意休息,莫闹出病来。”李梦红不忍心打搅女儿,就往厨房去了。

    张妈正在为小芸熬鳖汤,一见她,笑説:“这考试考得……你看,一家老小,都被考了。老的睡不着,少的也睡不着。这哪里是她一个考试呢?刚才,老伍才打电话来,要我每天早晨炖团鱼,中午熬鸡汤,下午煮鸽子,説是要给小芸补身子。他讲呀,还从外面买了什么氧气回来。这氧气还兴卖?买来有什么用?”

    “吸氧有好处。”李梦红无缘无故就心头软绵绵的了。对伍魁洪的许多疑惑也消失了。在和孩子们相处这一点上,在对孩子们的关心爱护上,他总是比她想得多想得细。

    “嗯。他这个人呀,看外表一凶二恶的,其实内心善得很。”女佣打着呵欠,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