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0节

作品:《荒唐人生

    山高林密的地方缠绵着一条公路。伍魁洪开着吉普车,正在往家里赶回。穿得很薄很少的罗玲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打瞌睡。车速很快,坡很陡,弯很急,路面不是很宽。有好几次,吉普车都快跟别的车相撞了。伍魁洪不断的紧急刹车。车抖得很厉害,有时好象要腾空了。

    “你想死了?!”罗玲根本就睡不着,被摔了几次,脑袋撞在保险杠上,有点疼。“开这么快干什么?哎哟,把我的头都撞破了。”

    伍魁洪没吭声,紧咬着牙帮,眼睛瞪得圆圆的往前看,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他脸色很难看。他接连几天都睡不好。罗玲象疯子样的折腾他,让他很疲惫。等他想睡觉的时候,他被家里打来的电话吓得根本就睡不着了。李梦红又住院了,而且是在短短的三天之内换了三家医院,而且是马上要转院到省城去治疗。这只能説明情况非常糟糕。他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在这个年龄段把老婆死掉了是很让人难以接受的。特别是李梦红这种女人。他伍魁洪要支撑红叶王朝,要负责儿女的若干重大事宜,那可是头痛至极的事。而且,他要再找个老婆也很麻烦。他不能不找,又不容易找。关键是儿女都长大了,他不得不看儿女的脸色。所以他心头发毛。他睡不着觉。他必须赶回去。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老婆留下来。她不能死。

    “开慢一点。”罗玲大声叫他。“你开慢一点!听到没有!这么急,你赶回去投胎呀?她故意吓唬你的,小小的感冒,有这么夸张?”

    “她以为是感冒。其实不是。”伍魁洪用沁过水的毛巾抹一把额头,提提神,把车速稍微减慢了一些。“医院的宁院长打电话告诉我,她得的是绝症。肝功能衰竭,就是肝癌。已经是晚期了。现在尽了最大努力都控制不了。表面上看,她还是一个好人,实际上是已经到阎王那里挂了号了。”

    “肝功能衰竭是什么东西?癌症?”罗玲挺挺腰,坐直了些。“现在科学这么发达,还治不好她?反正,你家有的是钱。”

    “嗨。她本来就有肝炎病。医师交待绝对不能喝酒的。偏偏小芸考上大学,大家都高兴,就喝了几杯。劝也劝不住。这下子好了,连命都喝掉了。”伍魁洪眨眨眼,一甩头,额头上的汗珠子就摔到罗玲脸上去了。罗玲急忙拿毛巾帮他擦擦汗。“肝癌。晚期。他妈的。”伍魁洪想了一阵,又説:“这是怎么搞出来的?”

    “你今后也少喝点酒。看起来,酒这东西也是要害死人的。”罗玲看他眼睛红红的,气色很差,劝他道:“不要急。你急也没有用。”

    “……”他斜了她一眼,不再吭声。在没有知道李梦红病情之前,他跟罗玲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她年轻、漂亮,充满激情,她紧绷的肌体里蕴藏了莫名的诱惑。她有点低点俗的笑话,黄色的幽默,流里流气的神态,极富想象力的**体位,饱满的**,无休无止的**,令他惊讶令他兴奋令他惶惑令他疲惫。出乎所料的是,她并没有因为李梦红的病情恶化而流露出别样的情绪。她理解伍魁洪的心态,除了安慰他以外,很少説出野蛮恶毒的话来。伍魁洪几乎忘记罗玲是跟自己在一张床上**的女人了。他心里被李梦红的病情造成了极大的恐惧和压抑。但现在他清醒过来。他身边还有一个属于他的女人。他觉得对不起她。

    “你,在想什么?”他轻轻地问她。

    “想你,也想她。”她也叹了口气,阴了脸説:“你其实是爱她的,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是不是?我无所谓。我喜欢你,只要得到了就不管其他。她万一,万一真的四脚一蹬报销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要是知道怎么办我就不这么急了。我这脑袋里象搅浆糊一样,乱透了。”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敲敲自己的额头。“他妈个巴子,才四十几岁,怎么会死呢?看她那样子,也不象是个短命鬼呀。唉……”

    罗玲没説话,拔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叭地点燃,吸了两口,再塞到他嘴里,然后把双手反了抱在后脑上,直了眼看前面。两边的山嗖嗖地往后蹿。给人的感觉是车子就在绿色的夹缝之中发了疯地奔跑。车速依然较快。在转弯的地方,总让人担心前面的大山会把车吃掉了。

    “怎么不説话?”他突然恨恨地责问她。

    “我不知道説什么。”她放下双手,取了一听果汁慢慢地吸着,説:“你要我陪你説话,那我就説喽。我乱讲,你不要骂我。”

    “你……妈的。”

    “嗨……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惹你,行吧?”她仰了脖子,一口气把果汁喝干,然后推开玻璃,把易拉罐狠狠地扔出去。

    “我要送她到省城去治病,只怕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他吐掉烟头,抓起矿泉水来猛喝一气,然后説:“公司里面的事,你好好的帮我管着。千万不要让他们抽资金进腰包。”

    “我?”罗玲一瞪眼,説:“这个忙我帮不上。你还是另找人吧。凭我能管好这么大的公司?想都不要去想。我陪你去省城。”

    “你敢?!”他突然刹了车。

    “这么凶干什么?我不去就是嘛。”她以为他发了横要修理她,急忙缩了脖子往边上靠。

    他跳下车,转到车后看了看,又转到车头,揭开车盖子看了看,再去看油箱。他使劲打下车盖,往车上踢了两脚,切齿地骂着娘,扭了头往公路两头看。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一点人烟都看不见。要命的是,连过路的车都没见到有了。

    罗玲也下了车,在他身后站着。“怎么啦?”她看看车,车静静地停着。她看看他,他在太阳下阴了脸皱眉头挺挺地站着。“没油了。”他説。她把揭了盖的果汁递过去。他没动。她靠近他,站到他面前。她看到他的眼眶里装满了泪水。“喝点吧?”她仰了脸对他説。“不要。”他偏开了脸,两颗泪珠子滚到他的面颊上来。她扔掉果汁,贴着他,紧紧地抱着他,不説话,就那么紧紧地抱着。“妈的!”他没有动,象尊石雕样的矗立着。“老天都跟我作对。”她没有接他的话,昂了头,扬了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掸掉他脸上的两点泪滴。

    “也许她会好的。”她説。

    “唉……”他摇摇头,长长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