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各有思量

作品:《梦回后宫

    這日,依然是合充媛伺候皇上。

    我早早的脱了衣服,只着了一件金黄色半透明的寝衣,静静的侧躺在床上,一手抚摸着如同西瓜般滚圆的肚皮,一手举着宁远送给我的同心结,仔细的看着,那细细的红线相互穿梭、交织,形成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以分离的结,我摩挲着它,端详着它,满眼都是那细细的纹路和鲜艳的红色。

    豆儿缓缓走过来,拨了拨油灯的灯芯,笑问:娘娘這么早躺下,是不是累了?

    我只不説话,豆儿看看我,掩面笑道:原来是心有所系、魂有所牵,难怪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中午才笑侧王妃魂不守舍,如今可就轮到自己了!

    我翻个身,面向豆儿,把玉佩递给豆儿看,豆儿双手接过去,笑説:皇上对娘娘绝对是真心,奴婢只听説妃嫔们编制同心结送给皇上,可没听説皇上亲手编同心结送给娘娘的!

    我手中搅动着手绢,淡淡的笑,略微有些醋意地説:白天才送来同心结,這会却不知沉醉在哪个温柔乡里呢!

    豆儿忙“呸呸呸”,嗔怪的説:娘娘説得這是什么话?如今的男子哪一个不是三七四妾?来您這是正经事,去别人那里怎么就是温柔乡了?娘娘可要学着看开些!

    我点头,从床榻里面拿出一本书,笑説:最近看了這本杨贵妃的传记,书里面把杨贵妃的宠霸后宫説成是追求专一的真爱,我也想追求那种爱情,却没有杨贵妃的运气,可纵使杨贵妃与李隆基如此相爱,李隆基还不是偶尔贪恋美色,与他人交好?

    豆儿一看那书,忙説:娘娘不要命了,难怪娘娘最近总喜欢拿唐太宗和杨贵妃来説事,原来是看了這劳什子的东西,唐太宗强霸儿媳、杨贵妃独霸后宫祸国殃民,都是些要不得的事情,在咱们宫里,看這些大逆不道的书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慵懒的笑笑:怕什么?不过是一本书,咱们现实中的人可比书里大逆不道的多了。

    豆儿用手帕把那本卷轴包起来:话是這样説没错,可现在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捉娘娘的把柄,您倒故意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人家手中去?這书还是不要看得好,奴婢這就把它焚毁,娘娘若喜欢看书,奴婢另外给娘娘寻去!

    我无奈的摇头,却也没有阻止豆儿。只静心端详那同心结。我説:豆儿,你説我可不可以宠惯后宫,不让别人接近皇上?就像武惠妃和杨贵妃那样,专房专宠,不做什么劳什子的贤德之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才觉得以贤惠著称不过是个空名,生不能带来平安,死又不能带去,既然都是空话,我为何不能活的惬意一些,快活一些?

    豆儿笑:娘娘想要独霸后宫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娘娘现在就要先休养生息,养神安胎,有了子嗣之后才能真正的稳住地位,才能真正的让娘娘永远不被遗忘,凡是独霸后宫的女子,哪一个不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筹谋多年之后才会有后来的风光?娘娘还是放宽心,不要再想這些了!

    听了這话,我不禁看向豆儿,开口问:你多大入宫?

    豆儿为我收拾屋内的物事,边忙碌边回答:奴婢四岁就入宫了!

    可有服侍过什么妃嫔?

    豆儿這才回头,愣了愣才説:奴婢入宫以来一直没有跟什么主子,都是在钟萃宫的教引姑姑身边做帮手,钟萃宫的差事费力不讨好,奴婢也是笨手笨脚的,经常受到主子们的打骂,还是程嫔娘娘一直保护着奴婢,娘娘這一届秀女入宫后,程嫔受到娘娘的恩惠,這才把奴婢也指派了过来。

    我笑笑:你不是笨手笨脚,而是那些秀女为了表示自己的尊贵,而故意难为你,那些秀女最是目光短浅的,不过是刚刚入宫而已,就开始明争暗斗,好没意思。只是可惜了你的脑袋,她们要是有个慧眼识真人的,把你留在身边,恐怕如今少説也是个正经八百的妃嫔了!

    豆儿笑道:娘娘可别這么説,奴婢不才,若自比千里马,也要遇到娘娘這样的伯乐才行啊!

    正説着,小米儿掀帘子进来説:奴婢已经打听到了,明个果然是颜嫔侍寝。

    我点点头:现在咱们就看着皇后和宸贵妃如何让颜嫔晋升了。倘若真是她陪伴皇上去承德,我也就放心了。

    小米儿笑説:那咱们要不要给合充媛也晋一晋?

    我看向小米儿,似笑非笑的问道:为什么有這样的想法?

    小米儿摇头晃脑的説道:這就好像到菜市场买菜,只有两家菜店互相抬高身价,最终卖出的价格才会高,如果咱们不抬高合充媛的身价,颜嫔就很有可能只晋升到比合充媛高一点的位分,可如果咱们让合充媛也晋升,让皇后误以为咱们一门心思想要合充媛去承德,皇后感觉到压力,自然会多给颜嫔晋升,如此一来,两方竞逐,即便最后不是颜嫔陪同出行,也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我缓缓的坐起来,眼睛一直盯着小米儿,小米儿被我盯得有些发毛,局促不安的问:奴婢是不是説错了什么?奴婢都是胡説的,小姐不要介怀!

    我忽然朗声大笑,小米儿整个身体一惊,更加紧张,我説:好个丫头,越来越聪明了。

    小米儿听我這样説,忙用手拍胸脯:小姐越来越喜欢阴晴不定了,吓死奴婢了!

    我伸手召唤她过来,笑説:好丫头,告诉我,這些都是你想到的?

    小米儿沉默了一下,才説:实话告诉小姐,不是奴婢想到的,這些都是凝贵人派祸兮过来告诉奴婢的,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奴婢向小姐献计时不要把凝贵人説出来。

    我道:她怎么会知道我们的打算?可是你説漏了?

    小米儿一听,忙如拨浪鼓般的摇头:小姐冤枉奴婢了,這种要紧的事情奴婢怎么敢轻易説出去!

    我和豆儿对视了一眼,豆儿忙説:娘娘,您不要再犹豫了。

    我苦笑:我不是犹豫——早就知道凝贵人有這样的本事,只是没有想到她还会为我筹谋。

    豆儿急切地説:娘娘不是也一直在为凝贵人考虑吗?如今她這样做才算不欠娘娘恩情。奴婢现在担心的是,凝贵人能看到咱们的棋路,别人肯定也能,如今就只能按照凝贵人的方法去制造两方争斗的假象,互相抬高筹码的身价了,只是——

    我看向豆儿,豆儿歪着头,説道:這种局势也是皇后和宸贵妃所希望的,凝贵人忽然给咱们指了一条唯一的明路,把咱们引导這个境界里,是不是另有所图?也或者她已经在为别人卖命?

    听到這里,我有些疲惫的伸手揉太阳穴,小米儿忙过来,帮我按摩头部,我道:听着都觉得头痛,怎的就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豆儿,你只説现在這种互相争斗的游戏对咱们有利还是有弊?

    豆儿伸手为我捶腿,想了想,才眼露精光地説:当然百利而无一弊,哦不,表面上还有一弊,就是合充媛和颜嫔来势汹涌直接威胁到咱们的地位。

    我笑笑:這不正是咱们所期望的吗?方才我想了想,這个意见对咱们无害,对皇后和宸规费也无害,只是无形中加剧了咱们和皇后的斗争而已,所以凝贵人并不是为谁卖命。

    豆儿接茬:不为别人卖命,也不一定就是为咱们考虑,如果她能趁乱成为谁的筹码,借此晋升也是一比好交易呢!

    我摇头:你太不了解凝贵人的品行了,她自小便被喇嘛説成“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只可惜好景不长”,因此对這些功名利禄并不热衷,否则,身怀有孕的她怎么可能一直停留在贵人的位子上?豆儿你多虑了?

    豆儿有些不乐意:谁知道是不是假象?奴婢现在除了娘娘和豆儿,其他人哪一个都不敢相信!

    我拉住豆儿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你一心只想着我,我是知道的,难为你了!

    豆儿眼睛忽然红了,有些哽咽得説:奴婢也是受过委屈吃过苦,伺候过娘娘主子们的,谁对奴婢好,奴婢自然知道,自从奴婢跟了娘娘,就从没挨过一次打骂,吃好的,穿好的,当差也是轻松的舒心的,如今还有了夫君,這一切都是别的丫头奴婢们梦寐以求的,娘娘对奴婢的好,奴婢时刻记在心上,奴婢就和全儿一样,哪怕拼了命也要保护娘娘。前阵子,娘娘还让奴婢送东西出宫给全儿的家人,奴婢知道娘娘是真心记挂着我们這些奴婢的——

    説到這里,豆儿已经泣不成声,我也有些感动,更加握紧豆儿的手,豆儿继续説:娘娘为了保护奴婢们,还硬要奴婢们出宫——這样的娘娘,奴婢们怎么能不爱戴?奴婢一生只有两个恩人,一个是娘娘,另外一个就是去了的程嫔,奴婢是无法报答程嫔了,但奴婢知道程嫔的心也都系在了娘娘身上,奴婢唯有把两份恩情合二为一,才能了却奴婢心中报恩的愿望!

    我伸手为她擦泪,勉强笑説:怎么這么没出息,没准过个一年两年就要当娘的人了,还哭鼻子?

    豆儿自己擦擦泪,忙説:奴婢不哭了,奴婢這一哭,许又勾起了娘娘的愁绪,娘娘可不能难过,咱们要好好保护娘娘肚子里的小胎儿!

    我笑笑,一直为我按摩头部的小米儿,這会也隐住情绪,笑説:這小胎儿要是看到咱们几个在這里哭鼻子,可要取笑咱们了!

    我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很难想象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宝宝,会长得像谁,眼睛像我还是鼻子像宁远?都説小宝宝很容易像姑姑、阿姨和叔父,這个小宝宝会不会长得像雯渊?会不会像云舒和宁广?会不会和他们有一样的眉眼和性情?

    豆儿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説:小宝宝最好有娘娘的鼻子,有皇上的额头和嘴巴,有舒妃的眼睛,以及娘娘的性情!

    我诧异的问:這样的合体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豆儿道:男女都好,反正要继承大家的优点,太后不是已经赐过名字?説咱们和凝贵人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叫向儒和向睿,如果是女孩就叫宛平和乐平。奴婢都想好了,咱们就要向睿和乐平這两个名字,多好听?

    我微笑着点头:是啊,我也喜欢這两个名字呢,作为娘亲自然男女都喜欢,可作为德妃,我就希望肚子里的這个是小向睿,等到下一个的时候再叫小乐平吧!

    小米儿説道:反正什么都好,娘娘就是生出一个南瓜,奴婢也照疼不误!

    豆儿拍打小米儿:這是什么话?什么叫生出个南瓜?

    我倒不介意,只笑説:以小米儿的榆木脑袋,能不能生出南瓜可就难説喽!

    小米儿一扭身子,生气的下床:你们就只会取消我,不理你们了!

    豆儿看着小米儿帘子出去的背影,补充一句:走路不要撞到墙上哟!

    我忍不住呵呵的笑。豆儿起身:也不早了,娘娘早些休息,可有想好明个早晨吃什么?奴婢和御膳房説去!

    我慢慢的躺下,豆儿为我盖好凉被,我略想了想,才説:想吃皮蛋瘦肉粥,配上些美味可口的酱菜就好!

    豆儿点点头説:最近又有鲸鱼宴,又要筹备承德的事情,娘娘早些休息,可不能太劳累了!

    我闭上眼睛,淡淡地説了句:有了你们,我就不会太累得!

    仿佛话音刚落,我便进入梦乡,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回想昨夜那句话之后豆儿説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时,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不禁拍自己的额头:越来越像一只小懒猪!

    豆儿为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引我到东阁吃早餐,一个小太监过来报:今个早晨,合充媛已经晋为合婉容,赐德安宫居住。

    我正在夹菜的手一颤,那酱菜掉在桌子上。豆儿也有些惊慌得看着我,我问那小太监:皇上怎么又给合充媛晋了位分?

    那小太监説:昨个夜里合充媛陪伴皇上下棋,连连赢了皇上数盘,皇上愿赌服输,就让合充媛提一个要求——

    豆儿忙问:合充媛就要求晋升?

    太监摇头:合充媛对此事只字未提,只説想要退回到贵人的身份,像当初伺候宸贵妃那样来伺候德妃娘娘,还説德妃娘娘一直把她当做姐妹,如今怀有身孕,她要时刻陪伴在身边才能放心,皇上听后不禁唏嘘,這才晋升了合充媛的位分,还説有了這样一个位分高一点的姐妹,德妃娘娘就不会再势单力薄、独自面对后宫之内的风浪了。

    我拿着勺子,舀起一口白粥,放到嘴里,豆儿给那位太监一些银两,让他退下了,小米儿有些愤愤不平,怒道:好一番姐妹情深的话!皇上怎么這么糊涂,就相信了她?

    豆儿忙道:小米儿,不要乱説话,皇上做什么都是对的,哪里是你我這些奴才能够评论的?皇上虽然晋了合充媛的位分,可説到底还不是为了咱们娘娘?如今赐了德安宫,名义上就和妃、贵妃一个待遇了,皇上做這些功夫还不都是为了能让咱们娘娘能够多一些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只是這个新晋的合婉容未免太会演戏了!

    我扔下勺子,用手帕擦擦嘴,説道:咱们得给合婉容道贺去了!豆儿,你叫人把我那盆红珊瑚的盆雕搬过去,咱们要大张旗鼓的去德安宫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