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朋友敌人

作品:《人形凶器

    安杰勒坐在一家水饺店里,看着眼前一大盘白乎乎,面团一样的东西,心里相当,相当的不爽。

    再看看边坐在他身边的邵震虎,对面的卓韵秋和方绝,他终于忍不住了:

    “說好我和美丽的卓小姐共进午餐,你們怎么也来了?脸皮真是厚!”他生气的看着方绝:“还有,这种白色的,冒着热气的面团是什么东西?十块人民币就能买这么一大盆,怎么能配的上卓小姐的身份?”

    “你想怎么样?刚才被某人敲诈了一大笔钱,我只能请你吃这个了。”方绝为卓韵秋面前的小碟子里倒了些醋,冷笑道。

    “钱!卓小姐,你看他,多么俗气的人啊。”安杰勒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难道你不能谈论一些高雅的话题吗?比如說,意大利的通心粉,上面加了火红的,酸甜的肉酱;美味的披萨饼,洒满了美味的蘑菇和Ba……”

    方绝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安杰勒充满感情的描述:“垃圾食品,难吃的垃圾食品。”

    “垃圾食品?难吃?”安杰勒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你是在侮辱我們伟大的亚平宁祖先发明的食物吗?我要和你绝斗。”

    方绝夹起一只水饺:“猪肉白菜馅的,还有牛肉芹菜馅的,伟大的华夏祖先发明的食物,比亚平宁的祖先发明的要好很多。”

    看到两人又要吵起来,卓韵秋连忙差了话题:“安杰勒先生,你的筷子用的真好,我还以为西方人都是用刀叉的呢。”

    “哦,是吗?”安杰勒立刻忽略了方绝的话,熟练的用筷子夹起一只水饺,脸上很得意,似乎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我从小就会用了,哈哈。”

    “从小就会用了?”卓韵秋惊奇的问:“安杰勒的样子,兼有东方人和西方人的特点,那么你的父母……”

    “饺子要凉了。”方绝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把一盘水饺推到了她的面前。

    “真是没教养,粗鲁的人。”安杰勒不客气的說道,但他没有接着卓韵秋的话题說下去,就像完全没听明白一样。

    盘子里的饺子很快的被一扫而光,安杰勒竟然成了消灭它們的主力,吃的比邵震虎只多不少,到最后简直狼吞虎咽。

    “再来一盘。”他吞下了最后一只水饺,大模大样的說道。

    “你不是不爱吃吗?”邵震虎看不过去了,自己的那份被这家伙抢走了不少,卓韵秋的那份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竟然还要——那家伙还是人类吗?

    “还不错,比美国唐人街上的中餐外卖好多了。”安杰勒說道;“我这个人很客观,好就是好,不像对面那位姓楚的先生,对优秀的东西总是视而不见。”

    “說起来,我的禁闭,应该结束了吧。”卓韵秋终于开口问道。

    “什么?他关你禁闭?在21世纪!”安杰勒大惊小怪的叫道。

    方绝没有理会,他认识安杰勒不是一两年的事了。他向卓韵秋点了点头:“危险暂时过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

    卓韵秋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段不正常的日子总算要过去了,她急着想回学校,那些拉下的课和作业,补起来是很费时间的。

    “我要谢谢你,楚石先生”她在餐巾纸上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递给方绝,:“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现在我要回学校了,不得不去了,我能猜到失踪的这几天,宿舍里那些女孩乱七八糟的猜想。”

    “让邵震虎送你一次吧,如果学校问起,你也有个证人。”方绝說,他从桌上的盒子里也抽出一张餐巾纸,想写上自己的电话。

    “不用了。”卓韵秋靥然一笑:“邵震虎已经告诉我啦,还深怕我记不住,帮我存在了手机里呢。”

    方绝看了邵震虎一眼,发现他正做眺望远方状,脖子扭的很僵硬。

    “那也好,”方绝把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以后事,就给我打电话好了。邵震虎,你还是送一下她。”

    “好吧,那么再见了,楚石先生,再见了,安杰勒。”卓韵秋笑着和他們俩人告别。

    “再见,我們一定会再见的!”安杰勒做了个很幽雅,很潇洒的告别动作,嘴里还含着一只水饺。

    卓韵秋和邵震虎走了,整个水饺店里,就剩下方绝和安杰勒两个顾客,还有一个收银柜台里的打工妹,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本言情小說。

    气氛突然有些变了,店还是那家店,粘着灰尘有些模糊的玻璃窗,有机纤维板材的桌面,深色的木椅子,漫不经心的收银小姐。偶尔飞过的一只苍蝇,最后撞到了墙上那盏蓝色的灭蝇灯上,发出呲呲的异响。

    但有些东西,就是和刚才不同了。

    方绝和安杰勒对视着,此时两人眼睛里的目光,若要让卓韵秋和邵震虎看见,非得大惊失色不可。

    方绝平时虽然不苟言笑,只是有点冷而已。安杰勒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现在,两人的脸上表情很奇怪,很阴森。他們面对面坐着,街上行人的喧闹声,车来车往的马达声,水饺店劣质音箱播放的音乐声,传到这里,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墙挡住了,一切变的悄无声息。空气有如水一般凝重,把他們隔在了另一个空间,与世隔绝。

    一阵令人难受的寂静后,安杰勒先开口了:“你說要和我商量些事,是什么?”

    方绝知道安杰勒会有疑问。以自己的身手,要求安杰勒来帮这样一个忙,有明显不合理的地方。安杰勒有理由怀疑。

    “请你来的一个原因,是我暂时脱不开身,不想给自己在进行的这个计划带来任何一点可能遭人怀疑的地方。昨晚我有铁定的不在场证明,这对我有利。”

    “只是那么简单?对你来說,总是会有机会的吧。这个解释,我并不完全满意。”

    方绝看着安杰勒,一时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安杰勒冷冷的看着他,从上衣内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粗大的雪茄,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切开,拿过方绝的打火机,也点上。

    两种烟草的味道混在一起,弥漫在了整个小店里,烟雾缭绕,分不清哪些是香烟的,哪些是雪茄。

    “安杰勒,你可还记得以前在非洲的日子?”方绝很快吸完了第一支烟,他把烟头掐灭在了烟灰缸里,问道。

    “记得一些。”安杰勒不知道方绝为何会提到这个,他們都不是经常怀旧的人。

    “你还记得我們抓住的那只小狮子吧,我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将军。”方绝說着,仿佛神游回到了过去,两个少年,把一只山羊大小的狮子套上了带链条的皮项圈,拿着一块肉在它面前晃来晃去。

    安杰勒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不错,将军,我记得。”他没有忘记,自己和方绝亲手射杀了将军的母亲,一只为了食物,袭击雇佣军的成年母狮子。

    “将军是一只好狮子,它本可以成为草原上恐怖的猎食者,却一直不肯吃我們给它的食物,最后死了。”方绝又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們当时放它回到草原,将军的爪子和牙齿还不够锋利,跑的也没有羚羊快,又没有别的成年母狮愿意喂养它,一定样是会饿死的。”

    說到这里,方绝看着安杰勒的眼睛:“一样是饿死,你說将军是希望死在草原上,还是死在一只栓狗的项圈里面?”

    安杰勒吐出一个烟圈:“我觉得,死就是死,没有什么分别。”

    “有分别的,肯定是有的。看看窗外,安杰勒,”方绝转过头,一扇窗户正对着他們,外面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进来,把整个小店染成了一片灿亮的金黄色。

    “看看这些人,他們走的很匆忙,也许没有目标,但至少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但如果,他們走进了这扇窗户的空间,就再也出不去了呢?如果他們只能在这个小小的四方天地里来回的走动,他們会有勇气活下去么?”

    安杰勒没有作声,他看着方绝,脸色木然,只是眼睛里有些异样的光,鲜红的血色光芒。

    方绝没有注意安杰勒的表情,继续說了下去:“但是,如果他們生来就在那个小小的天地里,从来都没有跨过那条隔着世界的线,那么……”

    “够了,方绝,够了。”安杰勒打断了方绝:“你这次把我找来,就是要說这个?”

    “是的。”方绝直视着安杰勒,两人就这么对看着,好像一场没有动作,没有声音的战争。

    “你还是不了解我,这很正常,没有人了解我。”安杰勒說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我杀不了的,那个人就是墨言。”

    方绝沉默。

    “这并不是技术上的原因,你知道。”安杰勒继续說道:“是因为我不想杀他,一点都不想,从来没想过。把我生下来的那两个卑鄙无情的混蛋,你也是知道的,主宰大人,就是我的父亲,虽然我对他一点也没有亲人的情谊,但像我这样的人,是需要一个父亲的。”

    方绝的目光有些空洞,他没有想到,一向残忍嗜血,视杀人为游戏的安杰勒,竟然会說出这样的话。

    店里还是很安静,没有光顾的客人。安杰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需要这个想法,这个存在,任何企图破坏这个存在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方绝长长叹了口气:“那么,你就永远不想走出去?”

    “每个人对空间和自由的认识是不同的,方绝。”安杰勒摇了摇头:“在你的眼里,那扇玻璃的边框限制了自由,但对于我来說,那就是整个世界。”

    “我明白了。”方绝說道:“原来我們是那么不同。”

    “我們本质还是一样的人,方绝,只是世界的大小不同罢了。”

    一阵无语,两人各自看着那扇透明的玻璃窗户,就像真的在看自己的人生世界。

    “在非洲,我欠你一份情,这次就一笔勾销了。”安杰勒打破了沉默:“我不会对主宰說起任何关于这次会面的事。但是,以后如果你还是想走出那个世界,只要你跨出一步,哪怕再小的一步,我会亲手把你的尸体埋在那个你想走出去的世界里。”

    方绝点了点头:“我什么时候想走出去了,一定会通知你。但现在我还是决定呆在里面。”說完,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盘子:“要不要再来一份水饺?”

    安杰勒笑了起来,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又浮现在脸上:“当然要。”

    方绝也是一笑:“这是呆在里面的好处,至少想吃水饺的时候,吃到的不会是子弹。”

    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方绝和安杰勒吃的很起劲,仿佛刚才的对话,一句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