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绝坐在了一张表面油漆快被磨光了的，棕色的八仙桌前，斑驳的桌面上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青菜汤面，碧绿的菜叶上加了一只煎的嫩嫩的荷包蛋，温月茹就坐在他的对面，手支下巴看着自己。方绝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这样的场面，在他的记忆里真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不好意思，委屈你吃这样的面条。”老板娘在围裙上搓了搓手，笑道：“要是你早几年来，那我肯定是用黄鱼爆虾面来招待你的，新鲜的东海小黄鱼，本地特产小河虾，你要是尝过，那可是今生都忘不了的美味……”

    “妈，你又来了。”卓韵秋责怪的看了一眼老板娘：“那是老黄历啦，你这么說也不怕别人笑话。”

    多么熟悉的话，方绝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听老板娘說了这段话，第一次发现除了生肉和压缩饼干，世界上还又如此美味的食物。

    “酱牛肉应该也很不错吧！”方绝忍不住說道。

    “对啊，想当年……咦？你怎么会知道面馆的另一个招牌菜呢？”

    方绝笑了起来：“我猜的。”

    老板娘明显来了精神：“想那个时候，我的五福居面馆可是远近闻名，生意兴隆……”

    “妈！”卓韵秋微笑着打断了她：“面都块凉了！”

    “啊呀，你看我这人，真是老糊涂了！”老板娘拍了一下额头：“你先吃着，要是不够我再帮你去煮。嘿嘿，嘿嘿。”說着，她转身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好好打量了一翻方绝，眼珠子转的飞快，这倒还又几分当年老板娘的精明风范。

    挟起了几根面条放进嘴里，方绝发现自己最近肯定命犯桃花，有些人看他的眼神，都像看未来女婿一样，背上不仅一阵凉飕飕的。

    方绝低头吃着面条，吃的很香。卓韵秋看着他吃东西，突然幽幽叹了口气：“你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和我那位朋友好像。”

    方绝持筷子的手微微一震，卓韵秋却并没有发现，歉意的一笑：“对不起，又說起他了。对了，你这次来这里，又什么事呢？”

    方绝吃完了最后一口面，說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探访一位朋友的消息。这里是你的家乡，說不定你知道他的情况。”

    “你的朋友是谁呢？”

    “一个叫墨言的男人，他从小生活在这个镇上。”

    “墨言，”卓韵秋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摇了摇头：“我每听說过这个人，也许妈妈知道，你等一下。”

    說着，卓韵秋对着里屋唤了一声，老板娘立刻走了出来，让方绝怀疑她一直躲再门后偷听。

    “墨言，”老板娘听到了那个名字，脸上略又吃惊的神色：“那个人，会是你的朋友吗？”

    “其实也不能算朋友，只是为了些生意上的事，才想知道他的情况。”方绝半真半假的回答。

    “生意上的事……楚先生，您事做生意的？经营的还不错吧！每年能赚很多钱？”老板娘的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搓着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你也变成了您。方绝对这个表情太熟悉了，以前他和王勇每次月底和老板娘结帐时，都会看到这样的表情。真是个人老心不老的家伙……

    方绝还没什么，正在喝水的卓韵秋却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用责怪的眼神盯了一老板娘一眼，脸都红了起来。

    “虽然是小生意，还是能赚些钱。”方绝回答。

    老板娘看方绝的眼神又变化了，从看未来女婿变成了看有钱的未来女婿，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满脸堆笑：“你看，我也是做过小生意的人，现在手头有个……有个项目，五福居面馆，全国连锁经营，您有没有兴趣，嗯，投资一下呢？”

    “妈！”卓韵秋实在听不下去，几乎想逃走。

    想不到方绝蛮有兴趣的样子，问道：“那么现在开了多少家店呢？有投资意向书没有，全国连锁的合并财务报表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老板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个项目刚开始，还没投入实际运作……”

    “那么有多少家店呢？”

    “目前就这一家。”老板娘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眼睛也看着别处。

    方绝环视了一下四周，厅里空荡荡的，零星摆着两三张桌椅，虽然擦的一尘不染，但表面的油漆已经开始脱落。在一个角落的碗柜上，方绝看到了那面熟悉的旌旗，五福居面馆这五个字，已有些模糊不清。

    “如果你能告诉我墨言的消息，是可以考虑投资的。”方绝說道。

    还没等大喜过望的老板娘开口，卓韵秋摇了摇头：“楚石先生，我妈的话很有些夸大，投资更不切实际，你不要听她的。妈，你知道什么墨言的事，快告诉他吧，可别再瞎說了。”

    老板娘瞬间从希望的云端摔了下来，心里恨恨的埋怨了女儿几句，从小到大就事不会做生意，一点都没有遗传到老妈的优良细胞。她唉声叹气了一会，才开口說道：“墨言这个人的事，我听以前家里的长辈說起过，也见过他，唉，是个可怜的人哪。”

    “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方绝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卓韵秋不仅多看了他几眼。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整天在镇上无忧无虑的玩耍。那时可不像现在，天很蓝，水很绿，大家的关系也很好，你娘的长相也很好，经常有些半大小子会买一块甜甜的徐记赤豆糕，用荷叶包着，偷偷的跑来塞到我的手上，然后很快的跑开；那时候，你娘也……”

    “请略过这一部分。”方绝和卓韵秋异口同声的說。

    老板娘很遗憾的停止了回忆，满脸怀念的样子。接下来，在她经常跑题的叙述里，墨言童年和少年的轮廓，慢慢的出现在了方绝的眼前。

    等老板娘终于說完，日已西斜，晚风阵阵从敞开的木窗里吹了进来，卷进了几片落叶。随着游客的离去，小镇原本喧嚣的街头变的安静，能听见远处拖鞋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啪啪响，间或几声嘹亮的虫鸣。方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思绪已然飘回到某个过往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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