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三章 变与变化

作品:《人形凶器

    方绝和卓韵秋离开了密宗的基地,站在一个小村子村口,想招一辆过往的车辆搭车,但这个偏僻的村子本来就没多少车会经过,偶尔路过的车子也只是给伸出大拇指的方绝抛去一脸的灰,然后示威般的加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此刻方绝的心里,还在想这厉白雪所說的那个故事,汽车扬起的尘土打在脸上浑然不觉,连站在身后的卓韵秋,他都没有注意。

    原来主宰墨言和温齐飞间,果然有着那样一段恩怨,杀子之仇,夺爱之恨,简直可谓不共戴天。那么墨言把自己安插在温齐飞的身边,算是有了解释。然而,他仍然很在意厉白雪的一句话:

    “說起来,那个女孩长的和你真像。”

    当他在深圳的那间别墅第一次看到方小倩和墨言的合影后,就隐约有这种感觉。如今从密宗宗主的嘴里說了出来,更是让他感到一点不安。难道自己真的和方小倩有着某种联系?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墨言曾经告诉过自己,温齐飞是杀害了自己母亲的凶手。自己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他的父亲早在自己出生前就抛弃了他。墨言甚至还给他看过一张自己母亲的照片,还有她的身世档案。

    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风尘女子,因为得罪了温齐飞,被残酷的杀死——这就是方绝从小记在心里的身世。

    我该怎么办?方绝问自己,心里就像有一团乱麻,缠绕不休。

    又一辆车呼啸着驶过方绝的面前,照例扬了他一脸尘埃。他恼怒的抹了把脸,眼角的余光正好瞟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卓韵秋,不由心中一窒,那句“***:”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吞回了肚子里。

    卓韵秋很安静的站在路边一堆杂乱的草丛边,眼睛向村口那条大路的尽头眺望着,苍白的脸上秀眉微蹙,像是在想着很多心事。

    一辆白色的桑塔那轿车从一条小路转了出来,停在了方绝面前。车窗摇下,苏明微微一笑:“这里很难搭车,我送你們一程。”

    “没想到我們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见面了。”苏明等两人上了车,說道:“方兄似乎艳福不浅,每次都和那么美丽的女孩在一起,让我也要妒忌起来。”

    方绝忍不住用眼角瞟了一下卓韵秋,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漠然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密宗的宗主厉白雪,是一个非常有才干,有手段的女人,可惜,人总是会老的。”苏明一边开车,一边說到:“密宗宗主的位置,很快就会传给年轻的一代,到时候,又会是一阵血雨腥风。”

    车子开进了一家长途汽车站外的停车场,苏明把车停了下来,回过头有些抱歉的說道:“我不能离开太久,只能送到这里。希望那天的话,方兄不要忘记。”

    方绝点了点头,脑海里又浮现出离开厉白雪屋子的那一刻,真的感觉到了这位现任密宗宗主的衰老。他略微的透露了些墨言早期的行踪,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线索,并且答应,今后如果有了更多的消息,一定会通知厉白雪。

    但方绝知道,他的这种承诺十有**会落空。已经成为杀手组织首领的墨言,应该不会愿意和那个他见都没有见过的母亲相认。人生当中有很多事,很多情感,错过了一个路口,也就各自飘然远行,永不再见了。

    “我会记住那天的话,”方绝說:“温青青的事,我会想想办法。”

    苏明伸出了他那只曾在方绝面前,掐断了三个男人喉咙的右手,俊秀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祝今后合作愉快。”

    方绝伸出手去握了握,苏明很快的发动了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我送你回家。”方绝转过身,对卓韵秋說道。

    卓韵秋看着方绝,看的很仔细,就像是看着一个很陌生的人。过了好久,她转开了视线,轻轻的问道:

    “你真的是方绝?”

    “是的,也不是。”方绝也想了很久,才回答:“我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方绝了,一切都变了,卓韵秋,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我知道。”卓韵秋伸手拂了下被风吹乱的几缕长发:“你比那时候高了,头发长了,皮肤变白了些。左边眼角下的那条难看的疤痕,也好的快看不见了。”

    方绝下意识的摸了下左眼角,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像温暖的潮汐拍打着海岸上坚硬的岩石:“有些看不见的变化,才时最大的。”

    “是这里的变化,”卓韵秋伸出一个仟细的手指,指了指方绝的心口:“对不对?”

    方绝感觉心口像是被一根尖锐的针刺了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卓韵秋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声音仍是淡淡的:“到底是多大的变化呢?”

    “变化很大,”方绝望着女孩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美丽的眼眸,所有尘世间的羁绊和烦恼,瞬间被洗的干干净净:“变到世界上没人再会认识他,变到他每天都想杀死自己,变到他无法兑现仅有的诺言,变到他成为了一把别人手中杀人的凶器,变到他的眼中只有死亡和鲜血,变到他想說声对不起,却没有这个权利。”

    卓韵秋的眼中有些微微的湿润,仿若一层朦胧的水气从明净的湖面冉冉升起,在蔚蓝天空里慢慢散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說什么,却被方绝制止了:

    “让我把话說完,你知道我不爱說话,如果现在不把心里的话說出来,只怕今后都要憋在心里。”

    “我听着。”卓韵秋的声音融在了空气里,轻轻柔柔的。

    “我有一个很古怪的,和平常孩子都不一样的童年,这注定我会有一个,和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的人生。我曾以为,这样的人生是天经地义的,直到我在那个水乡小镇里,遇到了你。我曾想选择和你一样的生活,曾想和守护自己眼睛一样守护那夜的誓言,但我没有做到。我变了很多,失去了很多,但有一样是永远不会变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我愿意用生命去保护的人,那就是你。”

    卓韵秋静静的听完了所有的话,抬起头看着方绝,就像在无边黑暗中仰望遥远灿烂的星辰:“楚石先生的这番话,可都是出自于真心?”

    “让楚石见鬼去吧。”方绝說:“我是方绝,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还是忍不住要怀疑呀。”卓韵秋抿住嘴,摇了摇头:“我认识的那个方绝,每次說话不会超过三句。为什么他一旦罗嗦起来,我就听的那么开心,一下子想原谅他了呢?请你以后一直那么罗嗦,好吗?”

    “我会努力的。”方绝点了点头,想說些什么,却又发现已经没有话可說,不仅尴尬的笑了笑。

    “他这个总是說话不算话的人哪,”卓韵秋微笑着叹了口气:“我真该相信他吗?”

    “请相信。”

    “如果他又一声不說的走了呢?”

    “还是会回来。”

    “如果没回来呢?”

    “那是他死了。”

    话音未落,方绝的嘴唇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住了。他又闻到了多年前那种熟悉的味道,少女身上淡淡甜美的体香。这么多年,这个味道,竟也未曾变过些许。

    “永远不要死,好么?”卓韵秋的脸上浮上两片浅色的红晕:“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方绝张开双手,紧紧的把身前的女孩拥在了怀里,抱的是那么紧,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失去她。理智的大坝,已被刹那的柔情冲垮,似乎只要抱着她,就拥有了一切,拥有了明天。

    今后该怎么办,方绝已经完全忘记了。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人忽然全身一软,竟似晕了过去。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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