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丛林战(2)

作品:《我的特种生涯

    第二十二章  丛林战(2)

    9月底,秋风吹起,这是一年中的好时光。丛林里有很多果子都熟了,每次巡山都能吃饱。其他班的战友经常出任务,我们暂时还没有。有一天,山猪小队回来了,下飞机的时候神情很不好,原来是有个战友没回来——殿后突击组的蝰蛇牺牲了。之后我们知道了怎么回事:掩护渗透组装好炸药后,黑夜里蝰蛇掩护大部队撤退,看到一个孩子,只穿了大短裤。他挥挥手让孩子走开,正转身的时候,这个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手枪击中了蝰蛇。枪一响,目标军营里炸开了窝。战友们抢出了蝰蛇的尸体,却没能带回来,山猪小队要躲避敌人的追击,不能带着尸体。蝰蛇就这样永远地长眠在那边的丛林里了。

    之后,部队通知了家属,战友把蝰蛇的遗物整理好交给上级带给家属,听说部队补偿了18万元钱,告诉家属是训练时候牺牲的。我们很难过。蝰蛇瘦瘦的,以前我们都爱叫他猴子。他很不服气,说:“瘦是瘦,有精肉!蛇肉都是精肉,我就叫蝰蛇,毒死你们。”他出任务前还跑到我的营房里跟我谈文工团,说看上了一个姑娘,他们通了好几封信了,算算时间她该回信了。还交代我他出任务的时候有信帮忙揣着,别让其他战友偷看。还说等退役了就去找她,要娶她做老婆。他幸福的表情还在我的眼前回放,和他的谈话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回信现在锁在我的抽屉里,可是瞬间就这样阴阳两隔。我把信拿出来——一个很漂亮的信封,信封上娟秀的字体,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里面折着两只小纸鹤。我没看内容,把信带到山坡上,向着蝰蛇牺牲的方向,把信烧给他。

    连长也很难过,几天都到蝰蛇的小队里跟大家谈心,还交代其他小队,有机会到那个地方,把蝰蛇的尸体找回来,让蝰蛇安眠在自己的家里,不要飘荡在外边。我们给蝰蛇举行了一个葬礼,将蝰蛇的衣服葬在了营地面南的山坡上,那里可以看到整个营地。

    “好战友,好兄弟!你安心地去吧,经常回来看看弟兄们。这就是你的家,温暖的家。我们还会一起聊天,一起训练,一起战斗,一起去文工团,找你心爱的姑娘!”我站在蝰蛇的坟前,默默地说。

    国庆节我们在沉闷中度过。电视里欢喜的场面跟我们毫无关系。我们失去了一个战友。虽然我们明白,我们这是战斗,肯定会有牺牲,但是真正降临到头上的时候,我们心情很复杂。蝰蛇的牺牲也对部队造成了震动。我们虽然擅长丛林作战和渗透,但在建筑物和巷战中似乎有些力不从心,部队要改变这个情况。这些都是风闻,怎么改变是上面的事情,我们只是执行。

    10月6日,直升机把我们小队和雷电小队接走了,有任务。

    简报室里,一个上尉用幻灯片给我们介绍情况,是个军营,驻扎有200多人,领头的是一个原M国政府军的军官,代号337。现在Y省很多毒品和枪支是经过他手里中转的,这次要消灭他,还要把他的武装一网打尽,焚毁军营。主要目标介绍完,还有几个次要目标,上尉还特别提醒我们:“这是一次危险的任务,千万别小看他们的作战能力。”

    我们从不小看任何对手,把敌人想得太笨会显得自己很蠢!

    雷电小队擅长攻击作战,而我们蓝狐擅长渗透。大家开会讨论了作战方案,选择了作战武器。检查装备后,先睡了一觉,准备出发。

    晚上9点,我们登上“河马”,“河马”会把我们投送到离目标东面30多公里的地方,然后我们有7天的时间来执行任务并撤出。

    速降,找自己的方位,选择路线,一切都轻车熟路。降落后不到10分钟,我们出发了,“河马”的轰鸣声被丛林的虫鸣代替。

    从飞机下来的第三天早上,我们就到达了目标附近。在一个河谷边,我们将目标的全部地形都标好了。营地位于一条小河边,四周有100多米的空旷地作为缓冲带,营地四周都建有塔哨,还有沙包垒的工事和机枪巢,防守得很严密。我们分配好阵位后就各自散开,慢慢地进发。我们决定在明天白天行动。很显然,这次是攻击行动,而不是单纯的渗透装炸药。我们要把所有敢于抵抗的人都干掉,然后进行爆破,彻底地毁掉这个营地!

    渗透和突击小组将在晚上潜进去,潜伏在他们的营地中,占领些有利的位置;狙击手和机枪手在山上俯瞰,支援他们。我们火力强劲,24人有4挺机枪,4个狙击手!雷电2号还带了掷弹筒。在营地附近的山上,我们发现有陷阱,是抓动物用的陷阱,看来他们也要抓动物改善伙食啊。这时忽然听到前面有人的声音。班长蹲下,握拳又散开五指,示意我们停止、散开,我们就地隐蔽。是两个“目标”。他们穿着破烂的军服,扛着AK-47步枪,叽里咕噜不知道说着什么,看来讨论得蛮热烈的。等他们走到我们的包围圈后,两个突击队员干净利落地把他们拿下了。

    这是个突发事件。我们谁也没想到要捕俘。但是没办法,我们隐蔽得不是很好,走近了就会被发现,任务也就没办法执行了,只能抓住他们再说了。他们很惊恐地看着我们。我们想问出点儿什么东西,无奈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只是徒劳地说着说着。看来没什么情报可以利用。两个班长商量了一下,胡狼1号问:“怎么处理?”雷电说:“怎么处理?难道带着?拉走!”意思很明显,他们的生命很难保证了。胡狼组带着他们走到了树丛后,我们毫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个俘虏,他们自己似乎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叽叽呱呱地还在嚷嚷。10分钟后,胡狼回来了,班长问:“隐蔽好了吗?”

    “隐蔽好了。”胡狼回答。

    傍晚,我们已经接近军营。很快狙击手和机枪手散开到各自的阵位,我带领狙击手在营地西北两面埋伏,整个营地都在狙击手的控制下。我们的任务是警戒,为渗透提供预警。三挺机枪和掷弹筒在西北面呈弧形包围了整个营地,将营地全部控制在火力范围内。老虎1号带着一挺机枪潜伏在西南边的小山坡上,负责接应突击组和渗透组。渗透组和突击组也准备渗透行动了,两个俘虏并没有让我们改变计划。军营炊烟袅袅,就像平常一样。晚上渗透组和突击组已经抵达军营边,从西、北两个方向开始渗透。营地有栅栏,还有铁丝网。现在,渗透组和突击组潜伏在离营地不到50米的地方,一动不动。塔哨上的哨兵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忠实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可他越忠实,我就越难办。胡狼他们披着草地伪装已经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趴了一个多小时了。从行动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三个小时,但是还没进入到营地内,被堵在了外边的草地上,因为塔哨时不时用探照灯照照外面的草地。我一直用夜视望远镜盯着西面塔哨上的哨兵,在他转头看其他方向的时候就通知战友,胡狼他们就抓紧时间向前爬几下。距离越近,渗透人员就越容易被发现,我们更要小心。直到了凌晨3点多,渗透还是没多大的进展,这时天开始飘落起细雨,然后越下越大。塔哨上的哨兵也开始困倦了,在那里抽烟,过了一会儿他就坐在哨位里,抱着枪睡着了。机会难得,我在对讲机里报告:“目标困倦,胡狼可以行动。”

    渗透组和突击组接近了营地,剪开铁丝网钻进了营地里。营地里的巡逻兵见下雨,就草草走了一圈回营房躲雨去了。胡狼他们趁着机会,各自潜伏到了脚楼和仓库的黑暗地带。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约定好的敲击声:胡狼1号就位,胡狼2号就位……雨还在下着,营地里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多么安静的夜!而明天将是个铁与血的白天。

    看来他们是一支守纪律的部队,天一亮就开始出操训练了。营地中央是他们的训练营,337亲自指挥训练,几个次要目标也在旁边。天气有点儿阴,只要等光线明亮些,我们将发起袭击。狙击手不断地在对讲机里报告目标状况,大家已经就位。8点,阳光普照,可以发动袭击了,337是我的目标,其他狙击手也盯住了各自目标。我在对讲机里询问:“猎鹰组,报告情况!”

    “猎鹰2号准备完毕!”

    “猎鹰3号准备完毕!”

    “猎鹰4号准备完毕!”

    “行动!”班长下令。

    狙击手几乎同时开枪,几个目标立马倒下了。军营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有些茫然。拳击1号首先开火了,密集的子弹朝人群射击过去,瞬间就有十几个倒下了。军营开始还有点儿混乱,不过还算是训练有素,很快他们就各自寻找了掩体,不一会儿就朝拳击的阵位反击。拳击报告:“拳击1号转移阵位!”向他的第二阵位移动。拳击2号和3号在西北和北面开始支援拳击1号,两挺机枪吐着火舌,从侧翼将刚才反击的敌人扫倒了一片。这下军营里的人又被打懵了,马上又转移火力,试图找到真正的火力位置。老虎1号的枪在南面又响起,搞得他们晕头转向,人群一团混乱。雷电2号用掷弹筒往人群里轰,炮弹带着恐怖的怪啸砸在人群中,把一个个敌人抛起来,摔下去。他们还在顽强抵抗,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只是朝着枪响的方向胡乱扫射。机枪手在他们稍微清醒过来之前,就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阵位射击,给他们造成错觉,让他们以为遭到了大股队伍的袭击。突击组和渗透组的人只是在捡漏,用微声冲锋枪射杀混乱的人群和控制队伍的军官。他们还是没发现我们隐藏的人。机枪手吐着火舌压制他们,而狙击手慢条斯理地将最有价值的目标一个个干掉。现在,我已经干掉了两个机枪手和一个扛着火箭筒的家伙。一枪又一枪,我不担心他们能找到我。他们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找机枪手上,根本不知道我们还有狙击手。况且他们没有狙击手,要想在丛林里找到一个伪装良好的狙击手是很困难的。一个又一个敌人倒下,给附近的敌人带来莫名的恐惧。他们的抵抗信念在被我们慢慢地消除,火力越来越弱。

    不一会儿,他们的抵抗在机枪、掷弹筒密集的弹雨和狙击手精确的打击下彻底崩溃了,有人向相反的方向逃命,而这样却沦为狙击手的靶子。渗透组和突击组开始行动,从潜伏的地方忽地冒了出来,一阵密集的火力将他们最后的抵抗瓦解,然后组织队形推进,沿途把惊慌失措的士兵干掉。

    9点多钟,军营基本被肃清,渗透组和突击组组成了防御队形,狙击手和机枪手搜索有可能漏网的目标。除了少数逃跑了以外,没有活口,整个营地里一片狼藉,尸体满地都是。渗透组搜索地下仓库和加工厂,并在里面装上炸药,突击组在营地各处装上了炸药和燃烧弹。我们继续警戒着,一切准备完毕。

    10点多钟,渗透小组和突击组撤了出来,雷电按下了遥控炸弹的按钮,随即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冒起冲天的大火!

    直升机在预定的地方把我们接走,轰鸣的引擎没能打断我的思绪。刚才,我看到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还有一个扛着AK-47的老人。他们茫然惊慌的眼神还在我眼前飘荡。这一切为什么?我对自己说:这是战斗,我是一个士兵,他是我的敌人,他手上拿着枪,而枪可以杀了我!对敌人怜悯就是对自己残忍。但他们为什么在我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我试图不去想,但是遏制不住。那个老人,光着膀子,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瘦小的身材跟AK-47形成鲜明的对比。当时我完全可以狙杀他,但是我扣扳机的手指松开了。他逃出去了吗?我觉得他很像我小时候经常让我骑他脖子的刘爷爷,我希望他逃出去了,希望他能过上新的生活,再也不要经历这地狱般的经历。

    “对不起,”我默念着,“对不起,我只是个士兵,我要忠于我的祖国,我要执行上级的命令。”

    回到部队,我们都检查了身体,做了心理辅导。每次任务后,都会有心理辅导。

    在军区休整两天,我们被送回驻地,日子依旧是那么平淡。马达也越长越大,活泼可爱,每天在营地里跑来跑去,跟我们玩耍。马达是名门之后,教它什么都学得很快,这让连长很得意,经常说:“也不看看是谁养的狗!什么叫特种兵?开玩笑!”

    刚回营地的时候不用训练,我跑到阅览室看看有什么新到的书刊。阅览室的书刊基本都是部队的月刊或者内参之类的,在这里,任何信件,书刊都要经过指导员的检查。听说他原来是部队里的一个什么官的亲戚,犯了点错误被放到这里接受锻炼。开始我们叫他胡指导员,后来就是胡指导,然后变成胡导,私底下我们叫他胡捣乱搞。我们不大喜欢他,一天没事背着个手做伟人沉思状在营地里走来走去,见到他了还要敬礼。他一天没事就找这个谈话,那个谈话,废话连篇,跟他谈话不亚于上刑。不过想想他也很可怜。他根本不适合在这里带兵,他应该去做个文职,他的知识面的确很广,但是就是太爱卖弄。侦察连里不是弱智学校,问题讲一遍我们都记得了,用不着重复来重复去。但他就这样,一个问题生怕我们听不懂似的,解释一遍又一遍,从盘古开天都能说到未来5000年。他刚开始也雄心勃勃,可是他缺少经验,就会照本宣科。看到大家都不爱理他,他也心灰气冷,一有机会就写报告,四处活动申请调职。连长跟他吵过好几次架。连长经常说让他好好带兵,不要老到军区去活动,不要把士兵当成贼一样,什么都要管,给士兵们一些私人空间。指导员说他是按照条例来做,没有错,指责连长是个兵痞,动不动就骂人。还说连长唆使士兵不配合他的工作,搞分裂,拉帮派。连长是个好人,经常鼓励我们去外面看看,还向军区申请给我们装闭路电视,让我们多看些电视节目,了解外面的世界。为了看电视的事情,马连和胡导还在连部吵了一大架,连桌子都掀了,结果还是不了了之。我们原来还可以看看《新闻联播》和一些晚会之类的节目,可是没有闭路线,山区的电视信号又不好,天线装低了麻花一片,装高了又遭雷劈。前几个月连长申请到了一台VCD,还带了一些影碟回来,被指导员审查后,只留下了一些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革命题材的电影和军区发的一些训练教材。刚有VCD的时候,大家都挤着看《西游记》,看得我连台词都可以倒着背,结果我们连电视都懒得摸了。

    我翻到了新到的内参——所谓新到可能也是几个月前的了。咱这山沟里,部队的内参是爱到不到。看到了一篇报道:“人民的忠诚卫士!祖国的钢铁长城!”下面小标题是:“记××军区特勤大队、女子侦察连演习花絮。”记者叫冷山,还配了大幅照片,是高连。女子侦察兵的照片很眼熟,眼睛亮晶晶的,哦,原来是那个什么军区×首长的女儿。报道不外乎特勤大队如何如何神勇,女子侦察连如何如何巾帼不让须眉,还列举一大堆事例。文中冷山把自己贬低,来衬托特勤和女子侦察连的高大。这类报道几乎都是这么一个套路。我翻了翻觉得没什么能看的东西,就跑去逗马达玩,马达比内参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