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静领着卓不凡来到恒山前院时就已经见到几具尸体，血肉模糊，死状极惨。定静尼姑大概第一次见到这等景象，小脸顿时煞白，最后终于没忍住头一扭吐了出来。卓不凡站在一侧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但如此恶心的情况还是首次，看来魔教残忍不是空穴来风。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卓不凡都认为应该给死人点尊重，正在疑惑这些尸体怎么没人处理，就见到前面一小群人围在一起，看着地上的一具尸体议论纷纷。卓不凡上前一看，这具尸体倒是没什么伤口，但脸色灰白，皮肤干瘪发黑，和五年前见到的丐帮帮主张立天的死状一模一样，看来是被任我行吸干了。这人样貌有些熟悉，三天前好像还有人给自己介绍过，只是当时没注意罢了，想来也是个成名人物。

    卓不凡没有什么好感慨的，人在江湖本来就要有不知哪天身死的觉悟，没有人能例外，但看到周围已有人蹲下去在那尸体身上摸来摸去，又是翻眼又是解衣的，甚至拿把小刀出来似乎要“解剖”，卓不凡心中厌恶，一挥衣袖，蹲在地上的那人一时不察直接滚好老远，周围众人一惊，这才发现身旁的卓不凡，顿时错开几步，警惕的看着他。

    被掀出的那人站起后，脱口就骂，“龟儿子的，哪个不长眼睛偷袭老子？”一口浓浓的川音，原来是青城派的。

    卓不凡冷冷笑道：“谁是你龟儿子？”

    那人见是卓不凡，愣了一下，随后仰着脖子叫道：“你们华山派都是我的龟儿子？”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他，那人反更得意了。

    卓不凡没有动气，事既反常即为妖，早就听说青城派嚣张，但这家伙不止嚣张简直是白目了。卓不凡微微细想，便闪到他身前，抓起胳膊一抹，那人便痛苦的躺在地上嚎叫起来。

    “谁是你龟儿子？”卓不凡站在一旁也不看他，继续冷冷道。这时定静跑来慌乱的一把拉开他，待要说什么，卓不凡摆摆手，“这是华山派的事，师妹还是带我去见定闲师姐吧。”定静无法，只得带他去前厅。

    “那些尸体怎么回事？怎么还丢在外面不管？”卓不凡边走边问道。

    “贫尼也不清楚，得去问掌门师姐了。”

    定静刚说完，两人已至厅口，卓不凡朝里一望，大约快百人，三三两两分成几块，李不严封不平等六人和北岳恒山的尼姑站在一起，卓不凡进来后朝众人稍稍拱手，就和定静走到定闲身旁，定闲冲他温和的一笑。

    卓不凡几乎每次见到定闲都是这个样子，似乎她就从没第二个表情，但这种在别人那成了虚假在她这儿就是真诚的笑容实在让卓不凡佩服，无论是师尊的死还是恒山内外的压力都没能让这个年轻掌门有一丝不当，她的冷静细心让卓不凡在这几日体会无疑，和恒山结盟实在是一件英明的决定。

    厅中唯有卓不凡和定闲还能笑得出来，其他莫不是一脸凝重，有的甚至变的暴躁，说话声音变得很高，生怕别人不注意到他似地，他们不像卓不凡那样无所畏惧，不像定闲那样看的透彻，利益攸关，生死攸关。

    圆空一直和冲虚诸葛屏山等人小声商量着什么，时不时的皱眉，卓不凡看了暗暗失望，这个如今的天下第一实在名不副实，和段清玄相差太远，也比不上周清臣任我行，甚至不如他身旁的弟子——那个一脸老实憨厚，这几天把少林上下安排的紧紧有条，让冲虚、左冷禅、定闲都称赞的的中年和尚，他的法号叫方证。

    卓不凡看着厅中乱糟糟的情形，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这是江湖？这是自己刚进华山时想象的江湖？刀光闪耀，剑气纵横，对酒当歌，仗义行侠？

    卓不凡仿若看到了将来自己坐在圆空的位子，身旁是让整个江湖畏惧的华山群雄，亦如今般冷冷俯视着下面，人头攒动，一片嘈杂，而自己最终拍板而定，顿时众豪杰俯首听令。华山至尊不是自己一直想要成就的吗？可为什么会感到失落呢？

    卓不凡不禁低头看着手中陪伴自己十几年的剑，想起了那是武当山下自己问李不严等人的问题：为何学剑？

    他蓦地从沉思中醒来，不是想通了什么，而是感觉有道目光在审视自己，顿时下意识的眼神像利刃般射向对方，看到的是张朴实而绝不普通的脸，正朝自己点头微微一笑。

    少林方证，他什么意思？这个少林高徒虽然只表现出高深的佛法，但卓不凡可不敢小看他的武功，刚才自己的眼神用上内力，他却是毫无所觉，内力可见一斑。紫霞神功和少林易精经并称当世两大绝学，卓不凡其实是有心比较一番的，但肯定不是现在。

    圆空等人终于有了决定，站起咳嗽一声，厅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听他沉声道：“眼下魔教守在恒山脚下，先前下山的江湖同道已基本遇难。魔教大举来袭我等竟一点消息都没，看来结盟乃英明之举，虽然恒山另有小道，但如此退缩恐被他人耻笑。既然正气盟已成，不妨拿山下魔教小儿的血来祭旗，诸位意下如何？”说道最后已是猛然呼喝。

    众人发现平时好友惨死是又怒又惧，如今有人领头，马上神情振奋，吆喝连连，圆空等人见了心下满意，又约定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一早杀下山去。众人轰然应诺，散去各自准备。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卓不凡站在窗前望月喃喃道，身后六人却没有他这样的情怀，一个个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满目放光，对于李不严他们来说，与魔教开战是期盼已久的事，多年夙愿明朝将得以实现，一时情难自禁。

    卓不凡不想劝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对江湖正邪的见解，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别人的想法，再说华山毕竟是名门正派，与日月神教对立已久，双方仇恨绵延几代，已不仅仅是正邪之争这么简单。

    “明日陆师弟蔡师弟你们留在恒山，照顾有怀他们。”卓不凡话语一落，陆不非蔡不铎顿时不乐意了，但被卓不凡眼睛一瞪还是把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陆不非更是抿着嘴一副委屈之极的模样。

    李不严看不过去，对他俩解释道：“明日厮杀肯定会很惨烈，不同于你们平时的比试，你们两个从未跟华山以外的人交过手，掌门师兄怎么能放心你们去。再说明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有怀他们四个少年心性，没有长辈在一旁实在不安全。”

    大概被李不严口中的悲观之气影响，几人俱都沉默，先前的热血也冷了下来，接着又听卓不凡幽幽道：“如若明天我有不幸，你们之中最大的继任掌门之位，然后低调隐忍，把有怀他们拉扯大。”

    见几人惊讶的看着他嘴巴张开要说什么，卓不凡有转过身蓦地一笑，“我是说最坏的打算，你们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李不严他们这才放下心来，下意识的不去想这最糟糕的情况，对于他们，对于华山派来说，没了卓不凡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他们的小院门口飘进来，“青城余沧海不请自来。”

    卓不凡不屑的一笑，“打架的来了。”

    带着诸人来到院中，便见余沧海一人站在院门口，身后跟着十几个青城派弟子，那个白日间被卓不凡弄废胳膊的家伙正绑着绷带被人抬着，恨恨的望着卓不凡。

    余沧海满面阴沉，见华山众人出来后，用那异常难听的四川方言道：“在下管教不利，师弟对卓掌门出言不逊，余沧海在这里赔罪了”说完躬身一礼，随后又道：“但因为几句话就废了他，卓掌门想必是自持武功了。”

    说实话，相比于余沧海这种真小人，卓不凡更乐意和伪君子扯淡两句，他看余沧海这副样子如吞了苍蝇般恶心，更谈不上去和他扯皮，直接走上前，拔剑道：“余沧海，爽快点。”

    余沧海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卓掌门真痛快，”他身材瘦小，仿佛猴子般窜出，提着三尺长剑煞是可笑，但卓不凡可不敢大意，这个余矮子虽然让人讨厌，但其在蜀中称霸绝非无因。

    余沧海身法很快，两步便闪到卓不凡面前，长剑自下而上反撩他面门，劲道十足。卓不凡现在越来越自信，不闪不避，长剑刺出堪堪点中对方剑身。余沧海大概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形，后续剑招顿时使不出来，好在他反应不慢，连撤两步，刚要有所动作感到寒意及胸，来不及看清究竟，抬起剑身一挡，只听铁剑落地“叮”的一声，余沧海心下大震“不好”，下一刻手腕一痛，其中长剑顿时拿捏不住，被对方抄如手中。

    余沧海沉默的看着对方用自己的剑抵着自己的脖子，脸色灰败，没有什么比这种失败的方式更让他痛苦的了，心下一横便欲自尽，卓不凡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把剑一收，余沧海的脖子扑了个空，这副样子可笑的很，但场中无人能笑得出来。

    卓不凡意兴阑珊的把剑递给余沧海，“胜败乃兵家常事，余掌门何必在意。在下听说青城派‘摧心掌’乃江湖绝学，希望下次余掌门能让在下见到。”说完便回头进了屋子，一屁股坐下好久没有起来。他本想戏耍余沧海，结果现在心中空落落的，看到余沧海那心冷欲死的样子就再也恨不起此人来，不是同情怜悯，而是兔死狐悲的落寞。

    武者自尽往往是一时冲动，现在的余沧海只是悲凉的笑笑，带着目瞪口呆的青城派众人离去了。而李不严等人也是好久没反应过来，大名鼎鼎的青城派掌门，西南第一高手，年少成名至今未败得余沧海在卓不凡手下只撑了三招。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梵高一直很喜欢这句话，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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