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厉的表情顿时变得安心许多，眼睛轻眯，靠在了病床的一边。

    谢尔音看了他一眼之后道：“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好。”谢厉的声音有些虚弱，突然放松下来之后的苍白无力，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谢尔音就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谢厉。有一瞬间她甚至都以为谢厉就这样没有呼吸了，面容毫无血色，嘴唇发青发紫……

    她的手一颤，紧紧盯着谢厉的脸，看了很久，最终终于在他的身上看见了一点点随着呼吸的起伏，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她刚才是怎么了……最近可能是有些疲惫，想法都是有些极端的。

    谢尔音抬腿，往门外走去。

    谢厉的眼睛缓缓睁开了，看着谢尔音消失的背影，眼里有湿润的情绪一晃而过——他这大半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最错误的一件事情，就是认人不清。

    到头来在这个家庭里最受伤的，也是最后陪伴在他身边的，居然是阿音……他之前太过愚蠢，对谢尔音有想过弥补，但是从来也都是带着一些功利的愧疚。现在所有人都从他的身边离开了，只留下一个他曾经那样不待见的女儿……

    谢厉抿唇，苍老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合上了。

    谢尔音走出了医院的大门，送走了刘律师之后，拿起了手机。

    电话拨通之后，那头响起了一个男声。

    “什么事？”谢与澈的声音不像平常对她的那样跋扈，而是稍稍放缓了一些，顿了顿，又道：“爸……怎么样了？”这两天他想了又想，虽然是孟柳心做了对不起谢厉的事情，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以往种种孟柳心试图打压谢尔音和说服谢厉将公司给他继承的画面，这些画面像梦魇一般困扰着他，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愧疚中度过。

    所以即使很想知道谢厉的情况，他也不敢来医院看他一眼。不知道现在谢厉会是什么状况……

    “还好，就那样。”谢尔音的声音确实有些疲惫，“今天吐了血。你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过来看？”

    “我……”谢与澈微微一犹豫，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害怕，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他就是害怕，害怕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害怕谢厉对自己的态度会有什么不同。从前他是家里的宠儿，那今后呢？

    他不敢想……他害怕变化。

    谢尔音似乎了然一切，但是什么都不再说了，只是开口道：“你现在有时间就过来一趟，我需要你的几根头发，做亲子鉴定。”

    她说的直接，没有弯弯绕绕。

    谢与澈的眼睛一暗，抿了抿唇，半晌道：“你……在哪里？”

    “医院门口。”

    “我现在过来。”

    二十分钟之后，谢尔音便看见谢与澈的车从拐角处驶了过来，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走近了车窗，站在一边，谢与澈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手里是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装着一小撮头发。

    谢尔音伸手接了过来，讶异这一次谢与澈的配合。她还以为谢与澈之前答应做亲子鉴定，只是敷衍她而已，没有想到这么容易。

    她将眼神定在了那个透明的小袋子上。

    “放心，这事我也使不了诈。”谢与澈自嘲一般笑了一声道：“为了争夺家产偷偷在头发里做手脚吗？”

    谢尔音笑了一声道：“我只是觉得你态度好得让我奇怪。”

    “态度好你也奇怪，你这人才是奇怪。怪胎一个，从小到大都是。”谢与澈斜眼看了她一眼，语气恶劣。

    谢尔音耸了耸肩道：“现在这口气才是你。”

    谢与澈的表情微微一滞，突然抬眼看了谢尔音一眼，将头转开了。

    “行了，没有别的事情了。”谢尔音将袋子一收，转身想要离开。

    “喂。”谢与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谢尔音脚步一顿。

    她背对着阳光，穿着简单而又特别裁剪的衣服，一如她一贯的风格。

    “爸那边……拜托你好好照顾一下。”

    “拜托我？”谢尔音转头，“他现在的状况，过一天就是一天，你想怎么拜托我？用什么代价？”

    谢与澈抿唇，两人对视。

    眼神在空中激越成一条凝重的弧线。

    谢与澈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发动了车子道：“我知道了，过两天……我就过去看他。”

    谢尔音一瞥，转身离开。

    她可以看出谢与澈的恐惧，也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不逼他一把，他就只会一味逃避。

    谢尔音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手机上一条短信亮了起来。

    她低眼一看，是靳息尧的。

    “晚上我去靳家一趟，晚点回来，你先吃饭，早点休息。”

    去靳家？

    谢尔音一愣，回了一个“好”之后，便将手机屏幕给熄灭了，走近了浴室里。

    水流冲走了她一天的疲惫，她盯着水面上倒映出的灯光，半晌，眯着的眼睛睁开了。

    靳家。

    息尧现在去靳家，一定是有事。最近的事情也很简单，会不会是因为她的事情，被靳天成和戚寒蕾叫回去了？他父母现在并没有要认这个儿媳妇的意思，所以这一次靳息尧在靳家应该会受到不少的阻力吧？

    冉心娆的话萦绕在谢尔音的心头，她记得冉心娆今天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并不赞同冉心娆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她知道事情出来了之后，靳息尧比她在意多了，很多事情都是他代替自己处理的，之所以没有公布婚讯，一个是因为靳家方面的压力，一个是因为担心她以后在公司里会比较麻烦。

    她能感受到靳息尧的所有担忧，第一次这么明显，也这样让人安心。

    从浴室里出来之后，谢尔音犹豫着要不要给靳息尧打个电话，但是想了想之后还是作罢了。

    她现在帮不到什么，也不知道那边是怎样的状况，贸然打电话过去可能只会打断靳息尧正在做的事情，还是在等着靳息尧回来吧。

    谢尔音决定之后便带着手机上床了，拿了本书，坐在床头。

    灯光是暖橘色的，看着书上一行一行属于别人的印刷体故事，却怎么也读不进去。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唯有等着靳息尧的念头还在支撑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尔音迷迷糊糊间只感受到一双手将自己身下的被子轻轻拉扯上来了，接着便是眼前一暗，开关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动了一下。

    谢尔音在睡梦中突然感受到了黑暗，手指突然一紧，揪着自己的被子，全身僵了一瞬，但是因为太疲惫了，虽然可以隐隐感受到周遭的情况，但是下意识不想醒过来。

    身边的床一陷，下一秒，她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尔音嗅到了熟悉的咖啡香气，莫名地放松了不少，揪着被子的手也慢慢放下来了。

    “别怕。”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低吟般响起。

    谢尔音想抬眼看，但是眼皮太沉重了，有些睁不开，便随着自己的意识去了。

    第二天。

    吵闹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谢尔音眯着眼睛将手机给摸了出来，不用睁眼也知道这么一大早夺命连环催的人会是谁。

    她叹了口气，将电话接了起来，开口道：“喂……”

    “你在干嘛？”冉心娆的音量直接放到了最大：“你看新闻了没！看了没！”

    “什么新闻啊……”谢尔音睁不开眼睛，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之后，努力撑开眼睛，也努力在脑子里将这冉心娆的话理顺了，只听见了一句“新闻”，但是还是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新闻啊！今天一早上出来的新闻！各大头条都有了！一定是有人故意买的！”

    谢尔音从床上坐了起来，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勉强清醒了，思路还是有些不清晰，但是大概能够知道冉心娆说的是什么。她会这样着急，新闻一定是有关于自己的事情，而且听着冉心娆的语气是惊讶和喜悦的，所以这个消息应该是……好消息。

    她走到了电脑前，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几个字之后，坐了下来道：“什么新闻？关于我的是吗？”

    “当然是关于你的，还是大事。”冉心娆开口便道：“这一回靳息尧总算是做了一件像样的事情了……不错不错。”

    谢尔音眉头一皱道：“你风向会不会转变得太快了点？昨天是谁在我耳边义愤填膺地发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演讲？”

    “不知道。”冉心娆直接不要脸地来一句。

    谢尔音顿了顿，还真没有办法回答这一句……

    过了一会儿，网页出来了。

    爆出来的头条消息的关键字是：结婚。

    最新消息是她早就已经和靳息尧结婚，配图简单粗暴，就是一张结婚证。

    谢尔音的手一颤，看着网页上的那个结婚证，上面赫然是她和靳息尧的脸。这……

    这结婚证除了她，只有靳息尧有了，这做事的风格还真的……就是靳息尧。

    冉心娆还在电话那头啧啧出声：“我没话说了，本来我以为他因为家里压力，肯定不会明着帮你了，这简单粗暴的哈哈哈……大快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