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善行

作品:《乱的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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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炙国、浦垛

    金善行背上背囊的时候,系在上面的巨大杏色念珠突然“砰”地碎了一地,他心中一沉,这可不是好兆头,立刻蹲下身子,一边嘴中默念祷文,一边小心翼翼地像捡玻璃球一般一颗一颗慢慢拾起念珠放在手心。

    他加快步伐走出了这家位于筵茗山脚下的旅馆,跨到屋檐之外,抬头望天,这几天一直下阵雨,天空阴沉沉的,不见太阳,感觉没有一点活力。

    金善行想快点赶回去,于是他在一个小摊贩那儿买了一些麻饼作为途中的干粮,便匆匆上路了。

    斐焕静静地站在托比旁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脊,看着它慢慢喝着水槽中的清水。

    辛苦它了,斐焕心疼地揉着托比的鬃毛,因为受井博义之托,他骑着它连日赶路,一路从蒲青经西沉塔公道赶往浦垛,中途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老板!我一会回来。”他向酒馆的老板打了一个招呼。

    “好嘞!”

    这是浦垛边界的一个比较大的村庄,由南去浦垛城的人们大多都会经过这里,久而久之这里成为了旅行者和商贩们进出浦垛的一个聚集地。

    前面有一个市集,斐焕刚刚经过的时候就想好一会要过来,他需要在旅途中备一些东西以防不时之需,这是在军团中形成的一种习惯。

    市集在一条并不宽却很长的道路上,各式各样的流动小贩和固定店铺在路的两侧一直线排开,一眼望不到头。

    浦垛在赤炙国的北面,所属地域很大,主城在中间靠东的位置。它背靠北群山,经常能看见荒蛮人过来采购和换物。南有西沉塔公道的延伸,去西陆倒货的商人有些会直接在这里做生意。下面又有通往中央各地的主路,所以人口密集而杂乱,但是有一个好处,这里的众多市集里,除了富贵之物,其他的东西,只要你能想到的,基本都能找寻到,最著名的当然就是“鬼贡”。

    市集中,人们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议价声不绝于耳,还有杂耍的、乞讨的、赌博的。

    斐焕看见前面的一家铺子门口悬着一个画有捣药罐图案的木板,于是加快脚步准备进去买些必备的草药。

    就在这时,他发现前面的人们都将目光转向了同一处,原来是一队骑马武士从道路中央经过,往这里缓缓走来。

    突然,斐焕的身体不由为之一振,那队人身上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他们是刹纳人!

    斐焕立即谨慎地快速闪进草药铺旁边的小巷子内,当他们缓慢骑行经过时,斐焕探头悄悄观察了一下,这不看没事,一看着实吓了一跳,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忽然分离了一般,他彻底惊呆了。那个骑行在最前方的男人,虽然戴着草帽,侧脸在阴影里看得不那么清楚,但是怎么会那么像他!

    为了干掉对方在哨塔上的弓箭手,斐焕让子晋掩护他,自己杀出一条路,奔上了环形阶梯的哨塔,在塔上的三名弓手转头将箭尖对准他之前,斐焕已快速将三人斩杀。

    羅良从哨塔上的小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斐焕的身后,手中握着一把未出鞘的白色佩剑,一头淡黄色的头发在那个阴天里好像在说,我就是整个世界的太阳。

    这个刹纳人居然没有透露出一点杀气。

    斐焕将剑转了一个方向,双手握住,慢慢移动脚步,羅良继续不动声色,他用眼角扫了一下通上来的阶梯口。

    “很,好。”极其生疏的北路语从他的口中蹦出,“就我,们,俩。”

    一阵狂风吹过两人的脸颊,斐焕的长发一下被带到了眼睛前,就在此时,羅良快速抽剑冲了过来,“呀!”他向斐焕施展了连续的三下劈斩,力量一次比一次强,斐焕双手握剑格挡,挡开第三下之后迅速调整步伐后退,右手握剑左手伸开使身体保持平衡。羅良则转动手腕使他的剑旋转,然后抛到左手,右手再握住剑柄尾部,对准斐焕一个横劈,斐焕剑尖朝下挡开,又是连续的斩击,再次被斐焕化解后,羅良顺势一个转身背靠斐焕,贴近后者的同时用右手肘部击打斐焕的脸,斐焕被击中鼻子,瞬间被打的眼冒金星、连连后退,为了不让羅良乘势攻击,他只能先发制人,在自己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就对着羅良的方向挥剑冲去,逼得他转为防守。

    两人开始互有交锋,攻守不断转换,剑锋不断的触碰发出“噌噌噌”的金属撞击声。羅良依靠力量,斐焕速度占优,两人不相上下,在各自化解掉对方的致命一击后,两人同时跳开,保持距离喘息。

    斐焕的裤腿里流出了殷红的血,羅良则是额头上开了一条口子。

    对峙了一会之后,羅良突然又发出野兽般的叫唤,“呀!!”继续向斐焕发动攻势,斐焕则利用自己的速度,在哨塔上边跑边打,带着羅良绕圈。

    突然,羅良在追击的过程中一脚踏空,身体失去平衡,他只能用剑插入脚下的木板使人不至于摔倒,斐焕抓住这个机会立刻转身,右脚一蹬,腾空跃起,双手握剑向羅良迎面劈来,情急之下羅良松开剑柄,在斐焕的剑刃将要劈到自己门面的一霎那,双掌一下合拢,将斐焕的剑身合在中间,再用脚抵住斐焕的腹部,自己则整个人同时向后扬去,顺势将斐焕踹下了哨塔,斐焕跌了下去,只听见自己撞到下面木板的声音,然后便晕了过去。

    难道眼前的骑马人真的是他?就在此时,羅良突然勒住了自己的马匹,斐焕见状立即侧身将自己重新隐蔽进后巷的拐角,他背靠墙面,双手紧握贴在胸前的被粗麻布裹了三层的佩剑,心跳加快。

    羅良转头望着斐焕躲藏的巷子,他的手下也停下了马,骑在他边上的一人用西陆语很轻声地问道:“大人?”

    羅良看了一会空荡荡的小巷子,然后夹了一下马肚,重新往前上路。

    到底是不是他!?他等了这些年是不是真的被他遇到了?这是为赤炎旅的战友们报仇的机会,会不会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他会不会知道是谁将他们出卖给异族的?斐焕的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些想法,到底怎么办,到底是跟上他们,还是继续去化泷寺。

    两日后,当金善行一步一步地踏在通往化泷寺的山间石道上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忐忑,所以一直在加快脚步。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一些心慌,从在筵茗山念珠断裂开始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在山下的茶铺停留喝水时,他就始终没有听到过寺庙的撞钟声,他默默地告诫自己,可能是自己已经习惯了钟声,也可能是自己没有听到,但这总让他内心感到惶恐不安。

    看到寺庙大门的那一刻,金善行抛开所有疲惫小跑起来,随着院门渐行渐近,所有的感觉却都和往日不同。

    被大雨冲刷过的寺庙显得格外的幽静,静的除了树枝上偶尔的鸟叫声,其他一点声音都没有。此时应该是快要用饭的时刻,平时总有些许的吵闹,今天却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丝味道,米饭的味道。

    “师傅!”金善行在大门口喊了一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地狱般的情景。

    至少是他心目中的地狱。

    化泷寺的庭院内,到处是一具具暗红色的僵硬尸体,都保持着死时的姿势,有的跪着、有的趴着、有的躺着、有的仰头朝天、有的双手腾空,他们像被大火烧干了一样,完全没有水分,枯的好似一棵棵老树,看不清容貌,分不清谁是谁,但是身上的衣服却都没有被烧着过的痕迹,有些被扯开,有些碎布悬在空中,有些沾满血迹。

    金善行惊呆了,他的时间像凝固了一般,这里都是他熟悉的人,现在却连一个都分辨不出。

    “师兄?!师弟?!”金善行的包囊从肩上滑落,掉在地上,他开始漫无目的地胡乱张望,脚步打晃,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活人,或者说,一个他能认出的尸体也行。

    他经过一具具干尸,却不敢靠近他们,生怕他们会瞬间化成灰烬。

    终于在五神宝殿外的老树旁,他看见了那件再熟悉不过的黄色僧袍。

    尸体靠着大树,双手按着腹部,头向上扬起,金善行尽力想让脑海中对师傅外貌的每一份记忆去填补眼前看到的干尸,让它钻进衣服,饱满的重新出现在眼前。

    他无力地跪下了,“师傅。”,他喊得很轻,欲哭无泪,他不相信,也无法相信。

    才离开几天,去北都那么久都回来了,为什么这些天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虚无焰!”斐焕刚刚踏入化泷寺的大门,他警觉地扯掉了包裹着自己佩剑的粗麻布。

    因为他认得这东西,这正是在他面前烧掉他所有赤炎旅战友尸体的东西,西陆刹纳族的神秘的“虚无焰”。

    刹纳人用它们在战场上毁尸灭迹,那种暗绿色的火焰会感应附近的血液,然后钻入尸体的伤口,烧去里面的所有水分,接着寻找下一个目标,直到最后。

    金善行忽然注意到了站在大门口处的身影,他原本抱有的是谁还活着的希望,看到的却不是穿着僧袍的寺僧,而是一个拿着佩剑的武士,这一丝渺茫的希望熄灭的太快。

    转而变成了怒火。

    他立刻站起来,双手紧握拳头,随之运气,空气瞬时在他的两个拳头周围形成旋风气流。

    然后右脚往地上用力一瞪,整个人便弹射出去,飞快地像斐焕跑去。

    金善行的速度之快,让斐焕根本来不及反应,前者的右拳已经夹带着气旋袭到了他的面前,他立即举起未出鞘的佩剑去挡,只听见“砰”的一声,金善行的拳头犹如包裹着一层盔甲一般,重重地击打在剑鞘上,木质的剑鞘瞬间崩裂,斐焕握着剑鞘的左手被强大的张力撑开,佩剑赤裸的在空中飞快旋转。

    斐焕速度伸出左手去捏住剑柄,整个人被金善行这一拳的冲击力向后震出老远,脚尖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印痕。

    他这才发现,这个攻击他的僧人原来赤手空拳。

    伊雷达尔的战技?这是个伊雷达尔的武僧?斐焕心想。

    金善行见一击不中,又从脚边挑起了一根师兄弟站死前用过的长棍,在空中振臂一挥,木棍和空气碰撞发出“呼”的风声。

    “等一下!”斐焕刚刚开口说了三个字,棍尖便像雨点般的向他袭来,他连忙躲闪,步步后退。

    这样一根长粗的木棍,在金善行的手中被使得飞快,打的一向以速度占优的斐焕措手不及。

    金善行继续调换方式劈打过来,斐焕来不及躲闪,转而用剑格挡,木棍重重地打击在剑刃上,后者用左手手掌托住剑背,却被震的两只手臂同时发麻,人又被弹开,右侧撞到庭院的围墙上。

    金善行在空中挥舞木棍,然后单手持棍,棍尖贴着围墙,一路马不停蹄冲斐焕而去,棍子甚至在墙上擦出了火花。

    斐焕看见他眼中的怒火比那火花更加猛烈。

    这是要以命相搏啊!

    “师兄?”

    一声清脆又稚嫩的呼喊像百灵鸟的当空啼鸣,划破了命悬一线的气氛。

    斐焕还没明白过来,金善行已经一下子扼住了攻势,他张大了嘴、睁圆了眼,回头望去。

    信灵胆怯地站在那儿,湿透的衣袍贴在身上,瑟瑟发抖,眼中饱含泪珠,他在努力让它们不要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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