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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三】

    不多时，酒菜端上，竟非仙肴珍馐，而是普通人间菜肴，且犹冒着热气，像是被以法力，维持住刚出锅时的美味和热度似的。

    哮天犬退下，杨戬执壶似要给我倒酒，我忙微低着头，双手端起杯子。

    但虽半低着头不看杨戬，但听着玉液入杯声，我手仍忍不住轻颤起来，以至将满的酒，都抖泼到我手背上。

    杨戬搁下酒壶，执了一方帕子，就要给我擦。在他托着我手腕擦拭酒渍的过程中，我不由抖得更厉害，以至杨戬都停了动作，问：“……身体不舒服吗？”

    我低头不语，杨戬一边摸我脉相，一边探我额处，略顿了顿，又以手背碰了碰烧得滚烫的双颊，随着他动作，我更是心跳加快、激如擂鼓。

    杨戬把脉把不出什么，我赶在被“烧熟”前赶紧收了手，抓着酒杯抖索索道：“……真……真君，请…………”

    杨戬忽地握住我酒杯，我吓了一跳，正忐忑时，下一刻，他已松了手，而杯中已冒着寒气，“既嫌天热，就饮些凉的吧。”杨戬道。

    我低头谢了真君，开始不断饮酒吃菜，以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幸而，除了一道干烧桂鱼，其他每道菜，都恰好极合我口味，我大快朵颐，渐也真被转移了注意力，暂从那个暗室幽梦中脱离出来，而杨戬却不怎么动筷，只一壁饮酒，一壁看着我吃，幽明的灯光下，目光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十四】

    渐渐，桌上碗碟都已见底，独那道干烧桂鱼，仍满满当当。

    杨戬问：“这菜口味烧得不对吗？”

    我摇头道：“不，烧得很好，只小神不大爱吃鱼。”

    杨戬握杯的手一顿，半晌，似是在对我讲，又似是在自言自语轻道：“原来你一直不爱吃鱼…………”

    …………不吃鱼，应不会犯了真君老爷什么忌讳吧？

    我正默默，又听杨戬问：“近来可是夜夜做梦？”

    我当即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咳了半天道：“是……是的…………”

    杨戬静了片刻，又问：“喜欢做梦吗？”

    我立刻狂摇头，“没有没有，小神也不知为何乱做梦，小神对此也十分困扰。”

    杨戬静看了我片刻，取出一道锦匣打开，里头是十来支玉白色线香，他将之推至我面前，淡声道：“这是蓬莱岛的忘尘香，燃之入眠，可一夜无梦，你若被梦困扰，可燃之消梦，但你若…………”眉宇间似闪过几丝痛苦之色，“你若欢喜那些梦境………………”

    “不欢喜不欢喜！！”不待杨戬说完，我即匆匆表明“赤胆忠心”，将那盒忘尘香收下，再三谢过真君大人。

    杨戬见我道“不欢喜”，似是稍稍欢喜了些，又饮了半盅，问我仙术修到何等地步。

    我讷讷道：“大抵能与十来个天兵相搏的地步。”

    杨戬又问：“使的什么兵器？”

    我道：“赤手空拳。”

    杨戬似噎了下，放下酒杯道：“还是使些兵器的好，既可防身，又可增强神力。”

    我当然是“真君三连”：“是，是，真君大人说的是。”

    杨戬似也未多想，直接问：“用剑可好？”

    一提“剑”，我就想起不久前梦中那行刺的“惊天一剑”，不免有点怔愣出神，而杨戬见我怔怔地看他，顿了下道，“仙剑之术，极适合你的资质与修行。”

    仔细想来，我成神以来，几时违背过司法天神的话，一想到他待浮生时的严酷凶狠，如今的我，更是不敢与之相抗，遂连连点头，又发出一道“真君三连”。

    杨戬领我去神器库，一路徐行至深处，直接走停在一道剑匣前，示意我打开。

    我打开一看，见是一柄细长银剑，周身仙光萦绕浮动，三尺剑华月如水。

    杨戬道：“使来看看。”

    我并不会剑术，可不知为何，在杨戬“命令”后，我拿起这柄细剑，竟下意识舞了几道剑花，如行云流水，十分之自然，仿佛烙在骨子里似的。

    而杨戬原本静漠的眸光，亦随着我的“剑舞”，隐隐亮了起来，我舞毕站定的同时，杨戬忽大步上前，几与我贴面相对，目中隐有幽光闪烁，涌动着许多我看不明的复杂情绪。

    我畏惧地下意识退了半步，而杨戬见我动作，眸中光淡了淡，片刻后，平静道：“以后每晚来此，我亲自授你剑术。”

    我“哦”了一声，杨戬又道：“此剑有灵，可自动护主，当贴身携带。”

    我正想着该如何贴身携带，杨戬已将之幻作一枚银色戒指，托着我右手，缓缓向中指推去。

    我低首瞧着杨戬动作，一壁谢过的同时，一壁问道：“请问真君，这剑，可有名字？”

    杨戬静静凝视着我指处的银色指环，轻如淡烟道：“如月。”

    【五十五】

    我回到广寒宫时，见一凤族小鸾童守在门口，见我回来，双手奉上请帖。

    原是第二日凤族六殿下大婚，凤族大办婚礼，广宴宾客。

    我当初上天时，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只能从诸仙家贺我封神时所赠的礼物中，择选出一二珍稀的作为贺礼，预备带往长生丘去。

    及出门前，玉兔主动跳至我怀中，这倒稀奇，心气之高如它，平日我不主动带它出门，它是绝不会主动与我同行的，今儿倒真是转了性儿。

    我携贺礼与玉兔一同下界，在宴上与重光一处坐了，一路慵懒的玉兔一见重光，立竖起耳朵，精神抖擞起来，而重光一眼即望见我手上指环，笑道：“倒真别致。”

    我道是一柄名为“如月”的细长银剑，重光道：“剑甚配你，名字也好，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话音未落，就见长公主打趣经过，“哟，什么星啊月啊，我今儿参加的是谁的婚礼啊？”

    于是这话头只能匆匆打住，及饮宴之余，我见重光取出袖中一金瓶，服下数枚金丹，问：“还在吃太上老君的补魂丹药吗？”

    重光道“是”，“太上老君说，我生来魂缺，虽因古玉丹药以及外界刺激，强行补魂成功，但并不稳定，仍应长期佩戴古玉、服食丹药，稳固魂魄，以防万一。”

    我听他如此说，紧道：“那你可别惫懒，玉要贴身带，药也要依时吃。”

    重光笑着点头，“知道”，他摩挲着腰间那枚上古灵玉道，“从前，都是长姐替我去兜率神宫拿药，如今，都是我自己去了”，说着对我一笑，“每次去找你说说话，走时再顺道去兜率神宫拿药，倒也方便，不过从今以后，就更方便了。”

    我问：“此话怎讲？”

    重光引我看向正在敬酒的新郎新娘，道：“凤族在天界有一世袭神职，战时充当神将，但平时也就是个呈祥的如意闲职。此职从前五哥重明担过，后来五哥魂飞魄散，落到了六哥身上。如今六哥大婚，要与六嫂周游三界，为方便出行，就想要转给我。因不过是个清静闲职，就当上天住上几年，况离兜率神宫近，平日拿药方便，若有不适，也可及时让太上老君诊治，遂族里上下都同意了，只待今日宴毕，我便要上天与你做同僚了。”

    我闻言笑道：“忘川鬼魂那么多，你偏要寻坐到我身边，相对坐了近千年，我不知捡了个什么运，上天封神，本来已是分别，可三界神仙那样多，我偏又寻见了你，到如今，你又要上天，与我做了同僚，得亏咱们聊的来，相处和睦，要不然这一千年来兜兜转转没完没了，那可真是斩不断的孽缘了。”

    重光双眸笑望着我，慢慢饮了一口酒道：“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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