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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萤抱膝坐在台阶上，看向远方。

    天高风寒，叶萤想起奕奕来，没办法待在室内。冷风吹在身上，反而好受些。

    她一个人出来散步，不经意出了离尘殿。止步峰果真俯瞰仙渺，碧色海水环绕仙岛，岛上奇峰迭出，云海无际，琼楼玉宇大小相连，星罗棋布。

    一条蜿蜒山路出现在脚下，叶萤略一思索，走上去。

    山路尽头渗进白光，看不真切，叶萤走进去，柳暗花明又一个天地。叶萤以为仙渺岛已是仙境，没想到眼前蓝天碧水，绿草如茵，琼花玉葩，遍地仙鹤瑞兽，一派悠然。

    俨然世外桃源。

    这里到底是哪里？

    叶萤走过去，一只青鸟从天际飞下来，青羽柔顺发亮，尖喙发红。青鸟拍打着翅膀朝她飞来，叶萤伸出手，青鸟掠过她头顶。

    她转头一望，青鸟朝树林深处飞去。

    溪边饮水的天马蹭了蹭叶萤的手，叶萤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跟上青鸟。青鸟停在根横枝上，看见她追来，展翅朝远方一飞。叶萤紧跟，一路溪水潺潺，景色更奇丽。

    远处阳光洒落，青鸟落在金色的树枝上，光影斑驳，恍若幻境。青鸟不理叶萤，低头梳理自己的羽毛，树枝如同镀金，叶萤目光放远，那是一棵神树。

    树冠如同炸满了整个天空的烟花，铺天盖地，粗壮的枝丫，庞大的树干，布满眼前。整棵树如同金水铸成，叶萤看着，神圣感觉自心底生出，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无量光，无量寿。

    只是看着，心灵就得到安宁，这到底是什么？

    震撼间，青鸟从树上飞落，停在株瑶草边低啄果实，破开果壳，朱果三两下入它口中。叶萤看树入迷，白色衣摆轻晃，脚步由远而近，青鸟惊得飞回神树，那个人影悄然走到叶萤身边。

    “优昙婆罗的花期还没至，再过百年，便可以看到盛放之景。花如红霞，奇艳瑰丽，那样的风景，就连我也没看过。”

    曲攸宁顺叶萤的目光看向神树，树影落在她身上，曲攸宁上前，在她头顶伸出手，像要把她头上树影拂落一般。

    叶萤的呼吸一窒。

    曲攸宁的手落下，放在她头顶，顺势理了理她的鬓发，一路追随青鸟，风吹乱些许。曲攸宁看她，“以后你要是想看，我会陪你。”

    叶萤脑海空白，呆在原地。寂静很久，她心重新跳起，麻木地找话题，“……这是哪里？”

    “仙渺岛历任岛主修行之所，灵气充沛，最适合生长这些奇花异植。”

    叶萤避过曲攸宁的目光，“这棵树，一直都在这里吗？”

    “仙渺岛灵脉在此地，神树与之同生，天地初始，便有它了。”

    “还有百年，不知我能不能看到它的花期。”

    “修炼求仙，便是夺万物造化，与天地争辉，你还是把自己当成凡人……走上这条路，你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曲攸宁逼近她，靠得太近，叶萤脸发烫，呼吸也难受起来，侧过身想躲，偏偏被抓住了手腕。

    “你是在怕我吗？”

    “岛主如明月光辉，我如米粒微芒，看到岛主，难免自惭形秽。”

    听清她话里的躲避，曲攸宁强硬道：“看着我。”

    俊脸更近，放大在面前，叶萤的手烫，脸也烫得越来越厉害。想要闭上眼睛，却被曲攸宁话里的强硬逼得一点点看过去，落在曲攸宁脸上，身上，描摹他的模样。

    曲攸宁把手放在了她眼睛上。

    手也是微凉的，带着清冷的感觉，哪怕是闭上眼，也能看到他不近人情的模样。

    为什么曲攸宁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清高，都那么孤冷，让她简直……

    有些心疼起来。

    叶萤心跳如擂鼓，曲攸宁凑近她，如缎的长发抚过她面颊，平静道：“百年转眼即逝，若那时我不在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岛主千秋万岁，百年对您来说，不过弹指一挥，即使是弟子寿终，岛主也会存在。”

    “你今年多少岁？”

    “十五。”

    叶萤看不到，也能听清曲攸宁的温和笑意，笑意来得突然，叶萤有些失神。

    曲攸宁道：“我寿逾百岁，方知天道。生死祸福，不可用常理推算，万物盈亏，终将消亡。即使不归于消亡，人世诡谲，也难觅初心。”

    “你才十五，怎么会懂这些道理。”

    “人会变，人心会变，我却不会。岛主在我心中，永远是现在的模样。”

    曲攸宁笑了，叶萤再见他笑，有种春水淌过枯池的感觉，带着暖意。

    “谢谢你，我很开心。”

    能想象曲攸宁冷清的样子，却想象不出他笑的模样，声音惑人，叶萤有些痴了。

    “若是我以后忘了初心……希望还有你替我记得。”

    “岛主不会变。”

    曲攸宁点了点她的额头，“哪有那么多绝对。”

    叶萤的眼睛依然被曲攸宁遮住，曲攸宁低声道：“如果有一天，你不认识我了，就想一想我如今的模样。”

    叶萤直觉不好，想说些什么，曲攸宁放下手，眼前的男子光风霁月，看她急于争辩的样子，曲攸宁轻笑，“说说而已，傻孩子。”

    阳光洒落在曲攸宁身上，迎着光的男子沐浴金辉，画面像要定格。

    天气转冷，那棵丹樨始终没谢，一树灼灼。御灵问道：“看那么久，看出个名堂没？”

    叶萤摇头。

    御灵笑，“连我都看得出来。”

    叶萤坐在台阶上，手撑着腮，看丹樨树，忽道：“是驻时之术，有人施法。修仙者的世界四季如一，不像凡间，枯荣更迭。这样虽好，但难免乏味。”

    御灵抱着个汤婆子，走过来，“岛主今天出门了。”

    最近，曲攸宁经常不在。

    出了止步峰，他会去哪里，叶萤不知道。除她之外，仙渺岛上不会有人知道曲攸宁的离去，她有时会想：曲攸宁真如传闻那样，百年不出止步峰吗？

    罡风阵法隔绝外界，他若销声匿迹，无人能知。

    传说曲攸宁修为卓绝，醉心修炼，叶萤认识的曲攸宁，却与传闻有很大不同。叶萤正想着，御灵唤回她的意识，“有人要见岛主。”

    “是有要事禀告吗，还是其他门派的来访，莫非……是岛主故人？”

    “猜对了，不止是故人，”御灵故作神秘，“还是个女人。”

    女人

    叶萤心底猛一哆嗦，御灵看她脸色，“那人是岛主师妹，在外游历一甲子，如今方归，跟那些娇滴滴的女修不同，据说曾只身入云渊，剑扫千军，在中原海外都闯下了不小的名声。你遇上了可得好好留心，这人修的剑道，处事也如剑一般，她回来了，你少不得吃亏。”

    心底的某个隐秘被戳破，叶萤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的御灵，当然是为你着想。”御灵把汤婆子递给叶萤，坐下来，相对无言。

    消息传遍了整个仙渺岛，人尽皆知，那人名叫徐悦知，前任岛主慧眼识珠，只收两徒。正值大好青春，她出外游历，以锤炼剑道，斩妖伏魔为己任，天涯海角走遍，留下赫赫声名。曾深入云渊，一剑荡平杀人炼魂的幽魎山，成就一段佳话。

    曲攸宁回来时，一个女子跟在他身边。

    止步峰上踏入久违的客人，如有长风吹来，女子和曲攸宁并肩走来，天地一清。只看外表，她约莫二十，如秀丽的竹，又如凌厉的剑，剑眉英气，凤眼微挑。目光扫过来，淡淡看了叶萤一眼，叶萤生出被看透的感觉。

    女子背负长剑，腰悬酒葫芦，在石桌边坐下，曲攸宁坐她对面。叶萤上前，给对坐的两人沏茶，站在一边，不敢有动静。

    “师兄风采，更胜往昔。”

    “比不得师妹。”

    “我这次回来，听说师兄捡了个玲珑可爱的小弟子，这么多年不见，师兄这般人，竟也有了人气。”

    曲攸宁如常，“你这么多年，也经历了很多。”

    徐悦知取出酒葫芦，大笑，“客套这么多做什么，喝酒。”

    “你不喜喝酒，我不喜喝茶，姑且这样对饮。今日再聚，过往真如云烟一般……还记得当年论剑台上，你我比剑，何其快意。”

    徐悦知喃喃自语：“云渊一别，你不问世事，我浪迹天涯……”

    曲攸宁饮茶，徐悦知举葫芦豪饮，目光迷醉。她手撑着桌子，身子一倾，看着曲攸宁的目光陡然凌厉，“师兄，你还记得昔日的长辈吗”

    曲攸宁面色不改，“百年前云渊一战，仙渺上下舍身忘死，他们尽数兵解。”

    “兵解转世，故人难寻……”

    徐悦知怅然饮酒，“数千弟子燃血为引，剑光交织，一片死怖。仙渺剑阵之下，魔教妖人尸横遍野……何其绚丽，又何其血腥啊。”

    徐悦知举酒欲再饮，曲攸宁道：“你醉了。”

    徐悦知转过头去，“你就是叶萤？”

    徐悦知醉意不见，笑着打量叶萤，叶萤觉得说不出的寒意。徐悦知又看曲攸宁，笑得促狭，“当年师兄不近女色，想不到如今倒有兴致。”

    目光下移，摇头，“就是太小了些。”

    又道：“这个人实在无趣，你跟我走好不好？”

    徐悦知饶有趣味，叶萤看看曲攸宁，又看徐悦知，摇了摇头。

    “舍不得？跟着我可比跟着他好得多，和他待在这里，多少风光都看不了，人总要多经些风浪。”徐悦知拿起酒葫芦，引诱道：“尝一尝？”

    曲攸宁挡住徐悦知，看向叶萤，“今日还没修行心法，先下去吧。”

    叶萤得令，急急离开，徐悦知的目光锐利，戏谑里分明是对她的怀疑，让她畏惧。

    徐悦知放下葫芦，直视曲攸宁，“不就看一眼，你真这么护她？”

    “悦知。”曲攸宁目光如月，照进人心里，“她还是个孩子。”

    “你向来不喜生人，无端留了个孩子在身边，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徐悦知道：“云渊一别，物是人非，也许你我早变了吧。”

    曲攸宁静静地看着徐悦知离开，御灵端来茶水，脚步一滑，茶案摔落。

    曲攸宁看都没看一眼，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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