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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晚还醒着，看来是白天的课业还不够……你还没去过灵澜海吧？”

    灵澜海，仙渺岛附近的一片海域。徐悦知突然提起，叶萤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徐悦知又道：“你入门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考较你的修为了。灵澜海近日总有风暴，海中的白玉鲸不□□分。你替我教训它，把它腹中的避水珠取来。”

    白玉鲸身形庞大，叶萤才及练气，对上白玉鲸本就危险，更何谈取避水珠，徐悦知安的什么心？

    叶萤看向徐悦知，徐悦知自顾自地往屋里走，没有回头。

    “既然师兄高看你一眼，我也想知道，你有什么不俗的地方。”

    “别让我失望。”

    天色阴沉，黑海无垠。隔日叶萤来到灵澜海，纵身一跃。

    激起浪花，层层叠叠。

    水下世界黑暗，风光与岸上殊异。叶萤手心跃出一点白光，微弱的照清四周，柔柔的水草，艳丽的珊瑚礁，倏忽游过的海蛇。叶萤闭气，观察周围，护体灵力将她与海水隔绝，鲜艳的海鱼群游过她面前，顺着鱼群望去，前方是另一片迁徙的广大鱼群。两相汇聚，遮蔽头顶，她追随而去。

    白玉鲸呼吸间激起风浪，摇头摆尾，波涛千顷。它性格温顺，虽不轻易伤人，庞大的体魄也不好招惹。生活在海洋深处，居无定所，追逐鱼群，以其为食。

    像一座漂浮的孤岛。

    孤岛中藏着避水珠，避水珠是件法宝，顾名思义，避水之用。耗费灵力来避水总归麻烦，避水珠随身，滴水不沾，且能借助水中灵气，行动事半功倍。

    避水珠是白玉鲸内丹所化，要想得到，非得进它腹中才行。

    叶萤跟随鱼群，打的正是趁它进食之时，顺鱼群水流，入腹取珠的主意。

    叶萤一路跟随鱼群，鱼群无知无觉，一阵磅礴吸力陡然生起，水涡倒旋。前方白色巨鲸张开大嘴，长须飘动，庞大吸力将四周鱼群、沙石尽数吸入腹中，飞沙走石。

    叶萤藏身鱼群，趁势进入。

    眼前尽是沙尘，一片模糊。

    如同进入异世，眼前像有一个黑暗巨大的洞穴，闪着磷光的小鱼游动，点点光芒照亮视野。叶萤看过去，蠕动肉壁内，珊瑚礁倒在角落，海蛇盘身睡去，鱼群愚昧，缓慢游动。

    最中央，一颗白玉似的珠子飘在半空，散发莹莹白光，其中蕴含灵气充盈，叶萤一看便知是避水珠。

    叶萤飞身摘下避水珠，手掌收紧，白光尽被遮住。

    忽有疾风起。

    叶萤抬头，看向肉壁深处。

    一声嚎叫，不似凡兽，凄厉得要刺破叶萤耳膜。白玉鲸每次进食后都要沉睡，她拿了避水珠，本想趁早出去，

    没想到竟惊醒了白玉鲸。

    地动山摇，厚厚肉壁塌陷，悬在空中的肠子如鞭向她抽来。

    叶萤没躲开，腹部重重挨了一下，抽飞在地。抹了下唇角的血，手中长剑撑地，站起来。又是一条肉肠抽来，她拔剑出鞘，肠子一分为二。

    叶萤握紧避水珠，御使调息固气之法，压下暴动内息，手臂前指，全身灵力爆发，长剑破空，带她往出口飞。

    白玉鲸仰天嚎叫，巨大的尾鳍破开水面，搅动风浪。

    乌云压顶，黑天下，海域上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海风滚滚，巨浪重重，风暴之下，白玉鲸陷入疯狂。

    灵澜海向来荒僻，却有人在这修行。空寂的海域中，一道剑光忽划过天空，剑光停住，一个人影跳下来。

    风中衣袖激荡，墨发飞扬，青年飘然落下，他双手结印，仙渺阵式一闪而逝，落在白玉鲸头顶，白玉鲸陷入沉睡。

    白玉鲸往海底沉落，大口微张，一道剑光猛然冲出，突破水面。青年眸子一凝，那剑光离水，却在中途骤然脱力下坠，显然剑主已无余力，脚尖一点，他接下那道落下的人影。

    叶萤方才耗尽灵力，丹田强压的内伤突然发作，痛得失力。感受到一股力量托住自己，她虚弱地睁开眼睛，眼前男子一袭仙渺岛弟子服饰，应是附近修行的师兄。

    叶萤挣开青年怀抱，站起身来，拱手谢道：“多谢师兄相救，若不是师兄，我肯定凶多吉少了。”

    “我是徐长老门下弟子，名叫叶萤。麻烦师兄告知我姓名，今日师兄救了我……”

    叶萤伤势严重，几乎站不稳，说到一半眼前一黑，青年忙出手接住她，叶萤最后道：“麻烦师兄把我送回去……”

    青年未迈步，停在海岸，看着昏迷的叶萤。

    他很少对谁感兴趣，可这少女突然出现，又突然昏过去，只留下一句话，让人想不注意都难。抬手撑住叶萤下巴，一粒保命丹药喂进去，滑落喉中。

    想到叶萤口中的徐长老，仙渺岛弟子数千，长老上百，若他料想没错……

    青年看一眼叶萤，带她往他记忆中的那个方向走去。

    青年来过这里，推开柴扉，徐悦知没再饮酒。见他带着叶萤回来，徐悦知道：“多谢你了。”

    “师叔，这是您新收的弟子？”

    徐悦知站在屋檐下，“这孩子是个不省心的，她出了事，多亏有你担待。你来仙渺岛这些年月，我都在外游历，一个人在这，辛苦你了。”

    “都是我的本分。”

    青年把叶萤带进房里去，徐悦知挑开门帘，沉吟一下，“我许久未见令堂，她过得可好？”

    青年放叶萤在床上，“多谢师叔关心，家母很好，托我跟师叔说，让您保重身体。”

    徐悦知没说什么，淡笑了笑，“故人无恙那就好，这许多年，倒是我执着了。”她得到这个回答，心安离去，竟有种释然的感觉。

    青年垂眸，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情绪不分明。

    也起身离开了。

    叶萤醒来时，徐悦知站在她床边，“这都能昏过去，你真丢我的脸面。”

    叶萤想说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徐悦知从未教过她什么，明显是刁难她，她修为本就低微，这次差点赔了一条命。

    想来想去，所有话都化为暗自攥紧的拳头，说不出来。

    是自己没有用。

    徐悦知似没注意到她神色，继续道：“我离开仙渺之前，在灵澜海中埋下许多美酒。这么久过去，也是时候取出开封了。”

    “你暂且休息，明日替我取回来吧。”

    徐悦知近日越发嗜酒，空酒坛堆积如山，今日她没再饮酒，叶萤透过窗，望向檐下的人影。女子独对风雪，视线似能穿过茫茫风雪，到底彼岸。背影也笼上一层庄重，远远看着，有种如夜色的阴暗感觉。

    越发让人看不透。

    徐悦知像有什么心事，虽一如往常，叶萤也能感觉出来，心里隐隐有不祥之感。

    一片雪花从窗外飘下来。

    天色暗下去，又是一日过去。

    灵澜海上，叶萤凌空施展法术，海面形成一个漩涡，灵力牵引，几坛美酒破开水面，浮上半空。乍离海底，沛然灵气和酒香氤氲开来。叶萤提着几坛酒，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礁石上有个人影。

    定睛一看，正是上次送她回去的师兄。

    青年长身玉立，容貌秀雅，眉宇间有天然的贵气，如世家公子一般，让人联想到华服锦衣，玉圭权柄。

    可他身着一身寻常弟子服饰竟也适当，清俊容颜下，是自内而外的温和气质，一派自然，让人亲近。

    一见，叶萤竟有种心折之感。

    那人是谁？

    灵澜海中常有风浪，白玉鲸生活在此，畏于风险，没人敢在这里修炼。他在此处修行，修为和胆识都是不凡，仙渺岛中常有人谈论的那位吕师兄，就是他吗？

    五年前入门，天资卓绝，颖悟绝人，修为一日千里，仙渺岛年轻一辈中惊叹的人物，都说是第二个曲攸宁，假以时日，必成仙渺支柱。这就是吕鸣珂，吕师兄？

    叶萤愣神间，吕鸣珂已注意到她，两人对视。

    眨眼间，叶萤飞身而至，立在那礁石上，与他并肩，道：“上次有劳师兄了。”

    “师妹有难，身为同门，怎能不帮。”他目光落在她手中酒坛，“本门修行，向来奉行清心寡欲，这酒是你的？”

    吕鸣珂想起了什么，忽然笑道：“是徐师叔吧，难为你给她做徒弟了。”

    海风温柔吹过脸颊，恰如眼前青年言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昨日你怎弄得如此狼狈，若不是我在，你可就没命了。”

    吕鸣珂眼里如有春风朝阳，对上那双眸子，仿若什么都可以被包容，叶萤略微迟疑，倾吐心里的话，“白玉鲸性情温和，不擅杀伐，我不想伤害它，可我还是取出了它腹中的避水珠……像这岛上的飞鸟，海里的鱼虾，一草一木，都是自然生灵。”

    叶萤手指前方，白色海鸟飞过，“它们都有选择的权利，也可以离开仙渺岛，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却不能。”

    叶萤流露怅然之色，吕鸣珂怔了下，“师妹想离开仙渺岛？岛上人杰地灵，是仙家胜地，寻常人都舍不得走，师妹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

    少女垂下眼睫，浓密如小扇子，眸子蒙上一层阴影，“仙渺虽然好，却不属于我。凌驾于众生万物，寿命无尽，这是人人艳羡的日子，却不是我想要的。”

    “我第一次见到师妹，就觉得师妹不一般，现在看来果真是知音了。我也时常有这种感觉，修仙虽好，可修为越高，越高高在上，多少修仙者自命清高，傲慢不堪。”

    “尤其是当今正道修者，自诩正义，实则腐败。仙渺岛位于海上，尚且不涉入这些龌鹾。中原许多门派，争夺资源，蝇营狗苟……”

    吕鸣珂说着，声音忽转阴骘。叶萤眉心一跳，看过去，却见吕鸣珂朝自己温雅一笑，如常道：“岛主定下门规，不许岛中低辈弟子外出，非要通过太虚门阵法的考验才能取得资格，可太虚门暗藏无数剑气，任谁也要受剑气所伤，少有人能通过。”

    “十年一度的门派大比将至，首名也可取得资格，师妹可以去试试。”

    吕鸣珂温和讲解，叶萤将他说的都铭记在心。

    吕鸣珂忽然出剑，飞剑凌空，朝叶萤袭来，叶萤忙御剑抵挡，不堪力道后退一步。

    “门派大比将至，到时岛上千百弟子都会参加。如果师妹只有这种程度，可没办法获得首名。”

    他的话直击叶萤心神，剑势压迫而来，叶萤咬紧牙关，却不堪重负，轻呼一声，飞剑脱手。

    飞剑脱手而出，空中的叶萤无所依靠，失力坠落。

    吕鸣珂脚尖轻点，飞身将叶萤揽入怀中，一时四目相对，呼吸一停，叶萤刚一下地，就把他推开了。

    吕鸣珂道:“一时情急，顾不得礼数。”

    可心里却回味着刚刚的触感，叶萤腰肢纤细柔软，带着少女独有的体香，让人流连。他朝叶萤看过去，叶萤后退一步，看她有些慌乱，是吓着了她

    少女立在海风中，黑发黑眸笼在一层阴影里，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吕鸣珂有些疑惑，“师妹？”

    不知道为什么，叶萤隐隐排斥面前的人。咸腥的海风迎面吹来，她忽然想起心底那个身影，谪仙一样的身姿，清高出世的姿态，却偏偏对自己露出温柔一面。

    是月下抚琴，看着那清冷身影的心动，是神树下相对，近在咫尺的心慌。

    想着那个人，心口泛起甜蜜，疼痛。

    吕鸣珂轻唤一声，唤回叶萤的思绪，他歉意道：“是我唐突，吓到师妹了。”

    “这一场切磋是我胜了。师妹若是想参与门派大比，就如今的剑术可不行，细观师妹剑法，似乎只是入门，无人教导。这一路剑势漏洞颇多，就拿这起手式来说……”

    吕鸣珂手把手地教叶萤，尽心尽力，巨细靡遗，少女身随意动，随他的指点而翩翩起舞。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余晖下，叶萤一遍遍的演练剑法，一套剑法被吕鸣珂指点，进步许多。叶萤不算聪明，却刻苦十分，重复百遍也不见她叫苦叫累，坚韧的心性实在少有，吕鸣珂注意到，对她更多看一眼。

    叶萤原来对吕鸣珂心怀保留，如今他尽心教叶萤剑术，叶萤真心感激。练了一天，少女额前碎发被细汗打湿，她停下，看向吕鸣珂，“师兄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吕鸣珂笑，“你这般柔弱，能做什么？”

    “只要师兄说到，我就会做到。”

    “那……师兄二字实在生分，你叫我鸣珂吧。”

    少女有些迟疑，吕鸣珂笑着看她，她叫了声，“鸣珂师兄。”

    吕鸣珂失笑。

    余晖温暖，海鸟飞过天空，光影如扑棱着翅膀的蝴蝶，在两人身畔飞舞。

    “以后，都能来找你练剑吗？”

    两人并肩，走过海岸。

    吕鸣珂笑，“只要你来，我就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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