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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雨落如注，暴雨汇入河水，山洪泛滥。乱石堆积成小山，阻住山洪去路。

    山洪猛烈冲击，裹挟无数山石草木，浊浪滔天，决堤而去。

    乱石堆下，叶萤身体泛着莹莹微光。唯剩的灵力织成一个晶莹圆罩，护住她。没被乱石伤到，叶萤却因经脉受损，一直未醒。

    叶萤经脉剧痛，丹田亏空，沉睡中，仅剩的灵力似水流淌，浸润经脉。叶萤龟息，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能证明她的存活。

    山洪暴发，浊浪滔天。

    冲开乱石堆，露出被掩埋的叶萤。叶萤被水浪裹挟，浮浮沉沉，去往天际。

    大河滚滚，横无际涯。支流繁多，如树杈分布，百折千回。

    叶萤随水漂流，数月后，不知身在何处。

    相距挽苍山，千里迢迢。

    若没人发现叶萤，她还要漂流更久。

    河边有姑娘浣衣，看到水中浮来的人影，惊叫一声：“那里有人！”

    她身边的老妇放下洗衣槌，“那是谁，什么东西在发光？”

    两个人拿了一根长篙，走近去，齐心协力把叶萤牵引上岸，少女闭目躺在地上，无知无觉，如一具尸体。

    胸口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是个活人。

    叶萤怀里散发柔和白光，两人看清，惊疑间，一颗明珠滚落在地。白光由它散发，珠上异彩流转，不是凡物。

    是避水珠。

    叶萤沉睡，仅剩的灵力都用于养伤，无力闭气，避水珠护她周全，遇水不沉，呼吸自如。

    徐悦知让叶萤去取避水珠，只是不喜她跟随，无心为之，居然帮了她。

    无心插柳柳成荫。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阿娘，我们该怎么办？”

    姑娘问老妇，老妇看了叶萤好半天，少女漂流许久，衣服竟一滴水也没沾。虽如尸体躺地，但眉目祥和，仙气缭绕。

    白珠幽幽发光，流光溢彩。

    这人是什么身份？

    想到一个猜测，老妇弯腰抬起叶萤上身，招呼姑娘帮忙，“婉儿，快把她带回去。这是老天爷送来的贵人，咱们要好好招待……”

    农家茅舍。

    夜里蜡烛还点着，老妇和姑娘围着床，叶萤躺在床上，没醒。

    窗外月色皎白，照在姑娘脸上，衬得她脸像张白纸，姑娘看了看老妇，“阿娘，她真的能帮我们？”

    “过不了几天，我就要上山去了……娘，我舍不得你，我也不想死……”

    姑娘说着，黯然落泪。

    “村里年轻的女孩都送光了，可山神还要。村里每年都送女孩上山，说是给山神做媳妇，可她们再没出现过。村口的徐猎户说，在深山里，看见过人的骨头……”

    姑娘害怕，“娘，我们、我们逃吧。”

    老妇落泪，抱住姑娘，“我们孤儿寡母，能逃到哪里去？我们跑了，没有人会放过我们……”

    两人抱头痛哭，泪水落到叶萤手背上，叶萤的手指动了动。

    叶萤睁开眼睛。

    两人注意到，连忙围过来，叶萤起身，老妇搀扶她。

    “您，您醒了。”

    老妇看着叶萤，眸中闪过惊喜，颤颤巍巍的搀着她，颤声道：“您从水里来，一定是老天爷送到人间的，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老妇说着，就要跪下，叶萤忙拉她，“老人家，你快起来。”

    老妇跪地，“您来这里，肯定是听到了我们的苦楚。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叶萤无法，只得道：“有什么事，老人家起来再说。”

    姑娘扶起老妇，看向叶萤，“山神每年都要我们献一个少女，不然就要死很多人。我们村，只有我这一个女孩了……”

    “没有几天，山神就要派人下山，带我上去。他不是山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叶萤迟疑间，老妇下跪，连连磕头，“老身愿意用自己的命，让婉儿活下来！”

    叶萤欲拦老妇，老妇推开叶萤，拼命磕头，磕出血来，“您不救婉儿，老身宁愿死在这里……”

    叶萤沉默片刻，千般思量浮过心头，终于道：“我答应你，我会帮你们，尽我所能。老人家，快些起来吧。”

    “您、您真的愿意救婉儿？”

    老妇激动，又要磕头，叶萤拦住她，“老人家，您能跟我讲讲山神的来历吗？”

    “好，好。”

    老妇激动，连声说好，拉过婉儿的手。母女对着叶萤，千恩万谢，喜极而泣。

    叶萤细听，她们对山神了解匮乏，只知山神几十年前来到这里，逼迫人们奉献少女，每年派出使者接亲上山，没人见过山神的真面目。

    使者到来时，只留新娘等候，若有他人在场，使者离开后，那人就会变成干尸，惨亡当场。

    这……分明是魔修。

    魔修吸人精气，炼人生魂，所谓山神，实则是个魔头。

    这人在此处蛰伏几十年，一草一木都在他掌握之中，自己只身犯险，想要除他，难上加难。

    况且自己重伤初愈，真打起来，难免牵动伤势，难以为继。

    老妇恳求叶萤时，叶萤犹豫，为解救这对母女，自己要冒天大的风险。

    她不该答应。

    曲攸宁生死未卜，她要回仙渺岛报信。奕奕下落不明，她还要找寻。她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她有许多重要的人要见，若是她死在这里……

    一切成空，连她的死都不会有人知道。

    可老妇朝她磕头时，她脑海里出现了她娘亲的脸。

    一样的沧桑，悲苦。

    娘亲被痨病折磨，眼窝凹陷，脸皮松垮，像黄纸似的糊在骨头上，风都能吹破。

    娘亲爱她和弟弟，常常搂着他们，教育他们要做个好人。娘亲发病时会打她，但清醒过来，又会痛哭，劝她抛下自己，不想再拖累她。

    叶萤想到娘亲，没办法拒绝老妇。

    想到魔修屠村，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娘亲惨死，更没办法让老妇经受同样的痛苦。

    若是对付不了魔头……

    她会尽力保住自己，带这母女离开。

    窗外众星拱月，明月高悬，洒落皎洁光芒。光中带着一抹深蓝，如同猫眼幽幽，吸人魂魄。

    寒光洒落，纯净灵气随之弥漫。修炼吐纳，须得吸收日月精华，洁净自身灵气。叶萤观月，今夜月华之精分外浓郁，云屯雾集，俯拾皆是。

    叶萤掐指一算，“是弥月之日。”

    弥月之日，太阴月宿出于沧海，行往南方，偏离轨道，异华大放。月华之精源源不绝，世间万物皆得馈赠。

    弥月之日持续多日，叶萤御剑行空，盘坐云中，吸纳月华。

    至此，叶萤白日修炼，将曲攸宁渡给她的修为化为己有，每夜吸纳月华之精，云端入定。

    离山神接亲之日还有三天，叶萤照例吸收月华之精，天亮时回到农舍。农家小院，鸡笼里全是死鸡乱毛，地上残砖碎瓦，满院死寂。

    心中泛起不祥之感，叶萤加快脚步，走进堂屋。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面容扭曲，死前受到了极大痛苦。叶萤颤抖，手覆上老妇的眼睛，合上老妇的眼。

    老妇像死去多年，瘦小干枯，皮肤焦黄。精气尽被吸取，已成一具人腊。叶萤想起自己的诺言，愧恨交加。

    山神历来守约，只在接亲之日派出使者。离接亲之日还有三日，山神竟然提前，叶萤吸纳月华，浑然不知。

    叶萤想救她们，却还是看老妇死在面前。

    一时无言，只余愧恨。

    叶萤念动往生咒，超度老妇。往生咒毕，熹微晨光中，一个娇小身影暗暗靠近叶萤，手中的菜刀随之落下。

    叶萤双指夹住刀尖，气凝在指，刀口震成碎片。叶萤看清那人，惊愕道：“是你？”

    娇小身影也看清叶萤，清醒过来，抱住叶萤放声痛哭。

    夜色初散，姑娘目睹娘亲的死，拿了把刀躲在角落，吓得糊涂。

    人影隐约，她见有人进来，以为又是山神使者。

    叶萤轻轻拍着姑娘的背，姑娘哭累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叶萤轻声道：“婉儿，发生了什么？”

    姑娘悲痛道：“山神使者晚上来了，要抓我上山，娘想救我……”

    “娘死了，我什么也做不了，都是我没用……”

    姑娘走到老妇尸体前，伏尸痛哭。

    叶萤转身，不忍再看。

    悲伤的气氛弥漫，如水漫过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小山岗上，落了一个新的坟丘，叶萤跟着姑娘站了很久。

    姑娘默然垂泪，叶萤提醒她，送她离开的时候已至，姑娘突然道：“仙师，您能帮我娘报仇吗？”

    叶萤不忍，“我一定帮你。”

    姑娘朝着叶萤磕了个头。

    “仙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有来世，婉儿当牛做马，也要回报您的恩情。”

    叶萤送姑娘离开，山高水长，为避山神追踪，她运用术法，撒豆成兵。姑娘在一列人马的护送下，去往远处城镇。

    送走姑娘，叶萤穿上一身婚服，易容成她的模样，在院子里静待山神使者。

    夜色深沉。

    阴风阵阵，乌云压顶，一辆婚车停在门口。骷髅驾车，骨牛拉车，油壁车破烂不堪，落满灰尘。

    叶萤上车。

    上车时，骷髅猛然靠近，眼窝燃起鬼火，咧开大嘴，对她阴冷一笑。

    “你早些想通，就不会有人死。”

    这是山神的警告。

    骷髅没有灵智，山神附着一缕神念在上面，操纵其活动。叶萤仔细观察，骨牛摆动四蹄，奔驰上山，蹄下黑烟滚滚，沿途花草遇之枯萎。

    牛车停在一棵老槐树边，叶萤走到树下，骷髅驾车远行，随黑烟消失。

    槐树下，堆积许多颗白骨头颅，村民奉献的少女死后，尸骨都乱埋在此处。阴气缭绕，风如鬼哭。

    槐树聚集阴气，招惹鬼魂，少女们横死，幽魂束缚在树下，呜咽悲伤，不入轮回。

    一片槐叶飘落，叶萤轻拈在唇边，吹奏叶笛，声音悠扬，哀哭的灵魂渐渐安静，积攒已久的怨气一点点消弭。

    “尘归尘，土归土，愿你们早日解脱……”

    不知何时，远处翻涌白色瘴气，向叶萤蔓延而来，将她围住。

    瘴气有毒，凡人吸入会昏迷，叶萤装作晕倒。

    一个疤面少年从密林中走出，少年整张脸似被火灼烧过，面容狰狞。他沉默寡言，将叶萤扛在肩上就走。

    树下鬼魅见他，认出他是山神手下，凄厉哭号。

    叶萤暗中观察，心生诡异，直觉自己见过少年，又没有对他的印象。

    ……少年年纪不大，身材矮小，若是奕奕活着，恐怕也长到了这样身量。

    少年加快脚步，远处藤蔓掩映，露出一个阴暗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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