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里除了过年的几天，张兰一直待在学校里，花大部分时间给学生补课。和往年一样，这个学校每年高考也是剃光头的，张兰下定决心：非让今年这两个班的学生考上几个不可。因为她的名声打出去了，学生们很尊敬她，学得也很刻苦。

    这两个班里也有几个尖子学生，但像清明那样优秀的学生是没有的。毕竟，全明光市像清明那样的学生也不会超过两个，所以张兰并不灰心，还是努力带动着他们。

    这天下午自习课上，张兰在过道里巡视着。学生们都在认真地看书，有几个学生伏在课桌上睡觉。另有几个学生嫌教室里空气闷，容易打瞌睡，就夹起向外走去。

    张兰并不阻拦，他们已经长大了，知道学习了。她轻轻地走到那几个睡觉的学生跟前，默默地看着他们，这里面有男生，也有女生。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有几个被同桌捣醒了，揉着眼睛，混混沌沌地向四周望着。另外几个还睡着，拉着鼾声。教室里的笑声更响了，张兰也微微笑了。那几个人终于被笑声吵醒了，一个个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张兰对学生们说：“你们为什么笑？把人家的睡眠打扰了，是很不礼貌的。”

    全班哄堂大笑，那几个学生更羞愧了。张兰问靠近的一个：“毛门远，你晚上几点睡觉？”

    毛门远低着头不做声。张兰又问其他几个睡觉的学生，他们也不做声。

    张兰想了想，对全班学生说：“我知道你们学得很刻苦，但要注意身体。你们家庭生活大都改善了，最好让家里把伙食搞好点。我看你们现在瘦多了，要注意加强体育锻炼。每天学累了就去爬爬山，打打球，不要到高考时垮了身体。另外，还要睡好。晚上不要睡得过迟，不然白天支持不下来，只好在课堂上睡觉了，如此作息时间不就颠倒了？你们又不是毛主席。”

    全班学生又笑起来。张兰也笑了，强调了一句；“现在天气渐渐热了，更要注意休息好。”

    她看着学生，继续说：“第三点，打算报考专业的同学也要注意打听消息，我想恐怕快要报名了，小心不要错过。你们不要放弃文化课，专业过了关，文化课不过关也不行。再说，万一专业通不过，文化课还可以试着考考嘛。”

    大家都望着她，专注地听着。张兰微微一笑，说：“大家要是愿意，我们下课后去爬山。虽然这些山你们天天都在爬，也许爬腻了，而且山上还是光秃秃的。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爬一爬，玩一玩，轻松一下，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课堂上就能少几个拉鼾的。你们说对不对？”

    大家又笑起来，教室里气氛活跃起来。张兰看学生们又精神了，笑了笑向门外走去。

    课后大家一起去爬山。四月初的山上确实光秃秃的。张兰站在半山腰，看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心里感慨万千：日子过得真快呀，自己来这儿已经两年了。

    前年的这个季节，吴刚送她来到这里。那时，他俩像孩子一样怀着对大山的新奇，兴奋地爬登过。他俩当时坐的地方就在左边五尺之内。可是两年间谁能想到事情会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他离开了自己，不知生活得怎样？虽然不爱他了，但是一丝淡淡的愁思还是掠过张兰的心头。

    由吴刚想到了清明，张兰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幽怨的感情。去年的现在，他们两人都还在医院里，共同经历着痛苦和幸福的煎熬。吴刚舍弃了她，他闯入了自己的生活。可是他太专制了，对她那么蛮横，简直像对待奴隶一样。他把她当作什么？当作私有财产？太霸道了。

    可是……她心底里一直压抑着的幸福感又在啃啮着他，使她不得不承认：她实在爱他，简直爱到了骨髓。那次在她房子里清明那么地虐待她、污辱她，让她气愤，但事后回想起那件事，却怎么也恨不起他来。虽然她心里一直在念叨：他太可恶了，简直不是人！其实心里对他真正是恨是爱，她自己完全清楚。

    他们已经断绝了关系，从那以后，他俩再也没有见过面。清明寒假倒是来找过她几次，都被她躲开了，她再也不想见他了。何况，王云丽整个寒假三天两头地来找他，他为什么不拒绝？是折磨她？太可恨了。你以为我会在乎？我才不在乎呢，哪怕你们明天结婚我也不管。

    清明上次对她的禁令她倒没违犯，这倒并不是她怕他，而是她根本就不相信清明下禁令的真心。清明表面上装着爱她，其实到了一定时候，他还是会和别人结婚的。那时那禁令对她还有什么意义呢？再说，她根本不会爱上其他男人了。这一辈子，她已经不打算结婚了，所以她对禁令也就不在乎了。

    一个学生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拉回来：“老师，您在想什么呢？”

    张兰看了看她：这是一个高个儿的身材苗条的姑娘，叫班文萍。她性格文静，学习很刻苦，但也许是智力的问题，她学习成绩并不算好。可她有一个长处，就是体育好。张兰初带上这个班，就发现了她这一点。

    她家访时发现班文萍家里的境况不错，她是老大，下面有两个上小学的弟妹。但是山里兴早婚，父亲一定要她今年毕业后就嫁人，她不同意，正在绝望。听张兰说她体育天赋好，可以考体育专业，就高兴极了，觉得生活又有了奔头。

    她从小爬山下坡，打柴捞水，万没想到炼出的这身本领还用得上。如果真的能考上体育专业，那太好了，她就可以和张兰一样将来当个教师，像她一样对学生关心爱护，知疼知热。

    青春期的女孩子都是喜爱幻想的，一有闲暇，班文萍就编织着自己玫瑰色的梦。想到将来上了大学，也许会有男孩子追求她，她就脸红。即使这样，她还是要想，越想越脸红，心里也就越幸福。纯洁的姑娘把未来的蓝图绘制得那么美好，忘了生活并不是五彩缤纷的，它也有苍白丑恶的一面，也有陷阱和打击。

    张兰通过和这个姑娘的接触，发现她对生活很热爱，在高兴之余也曾含蓄地向她点过不要太天真，把一切看得太好。可是青春期的浪漫思维她怎么能挡得住？她怎么能用自己的思想去制约文萍？

    现在看文萍问她，张兰笑着说：“我在想，现在的山上还光秃秃的，夏天就好了，满山葱绿，很美的，你们在树林里读书非常凉快。”

    一个学生插话说：“老师，到那时我们离高考也没几天了。”

    说到高考，大家都静下来，心事重重的。

    看学生情绪不高，张兰安慰他们说：“大家不要紧张，只要努力学习就没什么害怕的，别的学校的学生也不见得比我们强。我们去年考上明光市重点中学的学生说，他们到那儿学习并不感到吃力，这就说明我们的学生还是行的。”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再说，你们还比他们高两级呢，是大哥哥大姐姐，可不能落后呀。”

    大家都笑起来。一个学习很好的男学生梁卫兵说：“老师，那一级可真有几个尖子学生呢，听说那个叫何清明的学生已经开始自学大学课程了，是吗？”

    张兰淡淡地说：“也许是的。”

    另一个学习很好的女生谢晓曼说：“那真是个天才的学生，年龄那么小，懂得的东西却那么多。听说他很高傲，不理人的，是不是，老师？”

    张兰很奇怪，这几个学习优秀的学生怎么对清明那么感兴趣？

    “他当然高傲了，他那么有才华，没人比得上。如果是我，我也骄傲得不得了。”第三个女生叫王佟的安静地说。

    张兰笑了：“你们几个怎么对他那么感兴趣呀？他其实是很普通的，并不骄傲的，有机会你们可以和他打打交道，了解了解他。”

    班文萍说：“老师，他虽然聪明，可是听说您帮助他不少，您也帮帮我们吧。”

    其他学生也都盯着张兰。张兰沉默了一下说：“我只给了他一些学习方法上的指导，他很聪明，上进心很强。我为了让他扩大眼界，给他借了些小说之类的书籍看，但是这些都不适用于你们。你们马上要高考了，哪来的空闲看小说？”

    她不想再谈清明了，便笑着说：“天快黑了，我们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