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班，父亲还没回来，想也不会回来了，他往常比自己回来得早，如果迟了，就是有事耽搁不回来了。新民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酒瓶喝起酒来。他原先滴酒不进，但从去年冬天至今，心里烦闷倒常常喝酒。这一喝却发现了酒的妙处：再大的苦闷一喝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可他是社会的人，为了不让父亲和单位同事发现他喝酒，他就趁家里没人时一醉方休，到第二天早晨上班时酒已经醒了。

    他倒了一杯刚喝完，便听见客厅门开了。他吓了一跳，以为父亲回来了，可是听了听没动静，便又喝起来。这时，他房间门上又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他听声音不对，连忙站起来去开门。

    门开了，刘丽玲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大公子，一个人在家干什么？”

    新民笑着说：“丽玲，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丽玲笑着不做声，走进房间打量着：这是一个十六平方米的居室。门边一张单人床，对面是窗子，窗前有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两边各放着一个书橱。门的另一边放着两只单人沙发，前面有茶几。床和书橱之间靠墙放着一条长沙发，新民刚才就是躺在长沙发上喝酒的。

    丽玲打量了一下房间，猛地拉开一个书橱门，那里面放着几瓶还未开启的酒。她关上书橱，走到茶几前给新民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说：“大公子，请喝。”

    新民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迟疑着伸出手。

    丽玲端着酒杯望着他，神情那么体贴、温柔。新民心里感动，猛一伸手接过酒就向嘴里灌。丽玲乘势一抬杯底，酒全倒在了他的军衣上。新民冷不防被她来了这么一下，呛得咳嗽着喘不过气来。

    丽玲“咯咯”笑弯了腰，骂道：“活该，酒鬼，你就要这么治。你自己偷偷喝酒，以为我不知道啊？今天局长开会不回家，我就动了个心思，看你老人家是不是又在喝酒，果然被我抓住了。哼，还有存货呢！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你爸？”

    新民开始有些气恼，但现在听她要告诉父亲，倒有点怕起来。他并不是怕父亲骂他，而是怕父亲伤心，他只有自己一个亲人了。他连忙央求道：“丽玲，你千万别告诉我爸，他会伤心的。我也只是心烦才喝点，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烦。”

    丽玲摆摆手，撇着嘴说：“别诉苦了，我对你的心烦不感兴趣。现在，我看你还饿着肚子，得给你搞点吃的。”

    新民正要高兴，丽玲却狡黠地一笑，补了一句：“不过，你得帮着我，不能吃白饭。”

    新民心里有点懊丧，但他还是顺从地站起来说：“好吧，我帮你。”可是他酒量不行，两杯酒已经喝得站不住了。

    丽玲看着他的狼狈相，又笑了：“大公子，你躺下吧，我做饭，不过吃完饭你得洗碗。”

    新民连忙躺下去，丽玲麻利地拧了条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就做饭去了。

    新民心里高兴，今天的烦恼可以解脱了。丽玲这么活泼聪明，有她在，可以和自己说说话，开开心。再说，张兰对丽玲的评价对他不能没有影响，加上他自己的观察，觉得丽玲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二十八岁的小伙子，在异性面前不想入非非是不可能的。他这样想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他醒来，发现屋里电灯亮着，丽玲正笑着俯身看着他。他突然有个冲动，想抱抱她。但还没等他伸出手，丽玲已经站起了身，问道：“你吃不吃饭？”

    他只好带点儿遗憾地坐起来，看见饭菜已经摆在茶几上了。

    丽玲笑着说：“我做好饭，看你屋里黑着。我有些奇怪，拉开灯一看，你直直地躺着，毛巾蒙在脸上一动不动，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死过去了。”说着又“咯咯”地笑起来。

    新民也笑了：“我如果死了，看你怎么脱身？人家还以为你谋杀了我呢。”

    “真的，如果你死了，我就悄悄地扣好碗，锁好门，然后溜掉。”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新民说：“不说‘死’了，你们女孩子都怕死，今晚说了这么多，看你晚上不做恶梦。”

    “快吃饭吧，你的肚子怕‘咕咕’叫了，还叨唠什么？”丽玲笑着，自己先吃起来。

    吃完饭，他俩一起动手洗了碗，涮了锅，又坐到新民屋子里。丽玲笑着问：“你知道我今天来干什么吗？”

    新民笑笑说：“来给我做饭。”

    丽玲瞪了他一眼：“去你的，我今天来可是有正事，不是来伺候你的。”

    “什么事？”新民认真地问。

    丽玲又笑起来：“干嘛那么认真？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先问你，你今天在医院里和吴正文怎么啦？”

    新民不笑了，情绪也低落下去。原来今天下午有一个很麻烦的手术，本来是由吴正文做的，可是到时候他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时间紧迫，新民就自告奋勇地做了。这个病人的病情他也很熟悉，虽然困难，但总算顺利完成了。

    这件事传开后，领导很夸了新民一顿，而把不知从哪里急急忙忙赶回来的吴正文臭骂了一顿。这本来是常情，但是吴正文很不高兴，觉得新民暗算他，巴结领导，下班后从新民身旁走过时，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声“你高升了”就扬长而去。气得新民怔了半天，护士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才把他惊醒过来，知道该回家了。

    丽玲听完他的叙述，笑得前俯后仰。新民看她这样，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也有点后悔：自己太莽撞了，干嘛告诉给这个疯丫头，让她笑话？

    看她笑不住，他瞪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笑的？我们闹矛盾你听着开心？”

    丽玲不笑了，鄙夷地说：“你们整天自吹自擂为男子汉，只骂我们女人怎么小肚鸡肠，原来你们也妒忌，也吃醋。”

    “你胡说什么？这怎么能扯到吃醋？”新民嫌这话难听，不高兴地问。

    “这怎么扯不到吃醋？吴正文骂你，难道不是吃醋？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也是的，你俩真是庙里的鼓槌——一对儿。”丽玲“扑哧”又笑起来。

    新民脸红了，问：“我怎么不是个男子汉了？”

    “你当然是男子汉，急流勇退，被别人骂得狗血喷头还保持高姿态——君子不跟小人计较。别人打你的左脸，你把右脸也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