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张兰家的楼梯，刚到院子，张兰的哥嫂就怔住了。他们看见了什么？只见西北明光市的公安干警孟勇和女士王云丽正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向小区的住户打听着什么。听小区的人讲述着，他俩的脸色一下大变，越来越凝重。云丽流下泪来，用手绢擦拭着。孟勇沉默不语，默默地听着。

    张兰的哥嫂连忙迎上去，四人相对，真应了古人那句话：“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半晌，孟勇开口了，他的第一句话大出人意料。他说的是：“大哥，大嫂，请原谅我说话直率。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无法挽回了。我们活着的人只有想办法让事件向好的方面发展，再不能恶化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丽连连点头，抹着眼泪。哥嫂不解地看着孟勇，表情疑惑。孟勇坚决地说：“我本来到上海办案，昨天无意中听人说起张兰学校发生的事情，就来看望她了。没想到今天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听我说，这个家已经倒下了两个人：张兰和平平。还有一个人清明，不能再让他倒下了。不然，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嫂嫂表情冷漠。哥哥听得动容，心里想：是啊，清明不是坏人。我们虽然恨他，但是他倒下了，兰兰将来靠谁呢？难道真的要我们夫妻服侍她一辈子？即使如此，我们对她的爱也是不完整的啊，因为有些感情是不能代替的。

    只听孟勇继续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也失去了孩子，刚半个月。”他眼眶发热，声音一阵哽咽，忙转过头去。

    哥嫂震惊：他们和孟勇生活在一个城市，怎么不知道消息呢？

    只听孟勇说：“他被恨我的歹徒报复杀害了。妻子悲痛，和我哭闹，要我离开警局。她的精神也悲痛得快失常了，威胁说如果我不离开警局，她就和我离婚。她经不起担惊受怕和家破人亡的折腾了。可是我拒绝了她。我已经决定，宁可离婚，也不退出警局。我是警察，我的职责和意志不允许我离开自己的岗位，因为大多数善良的百姓需要我。我的良心也不允许我这样做。因此，即使我家破人亡，也要坚持到底，不能让犯罪分子猖獗得逞。”

    “孟勇，你真是个铁汉子。”张兰的哥嫂衷心地说，都眼含热泪。

    “清明也是。”孟勇毫不含糊地说，眼中闪着信任的光芒：“他虽然冲动、冒失，做了伤害张兰的事情，但那只是因为他还年轻，刚进入社会不久，没有受到大的磨砺。既然如此，在他为自己的鲁莽举动付出沉重代价的时候，如果我们扶他一把，他将来会吸取教训，走得更好。这是我今天来新的目的。

    我不让他倒下，除了家庭，更重要的是他的工作。你们也知道，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在自己的事业上一直表现得优秀。我说高调一些，清明的社会价值比起站在这里的你我几个人，要重要得多。他甚至抵得上几十、几百，甚至千万个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他的智商那么高，在天体物理的研究上那么有悟性，将来对国家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所以，我们一定要扶他一般，千万不能在他最无助、最绝望时踩踏他一脚。过去，我曾经扶过他一把。”

    孟勇说到这里，停下来，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光，似乎陷入到了当年的回忆中，喃喃地说：“那时，我做出了艰难的选择，把爱情让给了他。现在，我愿意再扶他一把，要他坚强地站起来。只要是真正的男子汉，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他会坚强地迈过去的。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找他，用我的经历唤起他对生活的自信和勇气。我等会儿还要回明光市。”他说着点点头，就要上楼。

    “我也去，”云丽干脆地说，擦擦眼睛：“我也失去了孩子，能深刻体会到张兰的心痛，才赶来伺候她。在那冰冷的家里，我也快崩溃了。也许在同病相怜的张兰身旁，我才能振作起来。她的经历让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如月亮一样，虽然好看夺目，但真的不适合拥有。就像清明，也许不适合做张兰的丈夫，倒是做朋友更亲切一些。现在说这些已经无用了，我们走吧。”她对孟勇示意，两人一起向楼里走去。

    “你们……等等。”张兰的哥嫂叫住了两人。

    嫂嫂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我们也去。我们……原谅他，就这一次。”她嚎啕大哭，捂住嘴巴。

    云丽放下东西，飞快地跑过去，两人紧紧地搂住，相拥大哭。孟勇和哥哥含泪相望，两个男人一起向楼里走去。

    楼下院子里，那两个女人还在又笑又哭，只感到对生活的失望感消失了，自信和勇气又回到了她们的身上。不是么？今后的路还很长，不放弃，不言败，她们会坚定地走下去。

    嫂嫂吞吞吐吐地问：“云丽，请不要怪我唐突，你的孩子是怎么不言败，我记得有两岁了吧？”

    “白血病。”云丽淡淡地说：“一年多了，为抢救她，花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们找了许多家医院，都治不好，现在是一无所有了。不论是感情还是财产，都成了穷人。这就是命。我想通了，这也许是我过去没有做善事，老天爷在我身上施行报复吧。我累了，想在这里呆半年，然后出去旅游一番，回去后离婚。最后到南方，比如深圳找个工作，重新活回自己。”

    “云丽，你真是个坚强的女子！”嫂嫂真心地赞叹。

    “不坚强有什么办法？”云丽苦笑：“别人，尤其是男人都靠不住，现在连娘家妈都不向我说话，我还有什么靠头？只有万事靠自己。说句不怕你恨我的话，我看到当年被清明千宠万爱的张兰都成了这样，心理倒平衡了。我王云丽算什么？一辈子没有被人爱过，如果再不自己珍惜自己，不坚强地度过这一关，我可真的完了……”

    “你和孟勇都是强者！”嫂嫂由衷地赞叹，又关心地问道：“你俩是怎么碰上的呢？”

    “有什么奇怪的？”云丽依旧淡淡地说：“他找到这里，我也正好打听到这里，两人都认识，就……”

    两人正说着，旁边响起一声怯怯的声音，是清波。她嗫嚅着说：“大嫂，云丽姐，你俩到那边去吧，我嫂嫂在车上呢。礼物……我先提回去。你俩先和她见一面，然后上楼喝杯茶吧。家里什么都乱着，没好好招待你们，我们很过意不去……”

    她早看见这里的一幕了，只是害怕张兰的嫂嫂不原谅他们，不敢过来。后来偷偷靠近，听见他们说原谅哥哥的话，她心里高兴，才敢搭腔。说真的，她也很恨大哥这次的混账，可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