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唯

作品:《抢亲冷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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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悟

    冷冰冰的墙,窄小幽暗的小屋,简陋的房屋桌椅。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对镜自映,花容月貌,一代才女,繁华惊醒,风度春宵梦醉。

    日复一日地等待,只是,还在等什么?等着两髲斑白,人形枯稿?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被打入冷宫一个多月了,独孤清音原以为以自己的意志和高傲一定会克服得了的。她从进来这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会有出去的一天。她甚至还自负地想,冷宫又如何!我独孤清音有什么承受不了的?

    然而,这冷冰冰的墙,窄小的活动空间,独自一人的孤单,逼得她几乎要发疯了。她每天都无事可做地望着那高高的,冷冰冰的围墙,然后开始期盼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又在绝望着什么。

    这天傍晚,外面就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来,小安儿领着一两个太监和宫女走进来。独孤清音还没反应得过来,以前侍候的贴身宫女珍儿一下子就扑到独孤清音身上,抱着独孤清音说哭着说:“娘娘,奴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说完就大哭不止。

    “珍儿!”独孤清音抱着珍儿也极为的感动,居然也不像以前那般高高在上,那般矜持。

    珍儿抬头,看到独孤清音消瘦得利害,以前那如脂般白里透红的皮肤此时此刻变得有些枯黄,下巴比以前尖削,再也不比以前那样光彩夺人,那样艳压群芳了。只可怜了她一辈子自视甚高,今日也落得这般惨清的下场!

    独孤清音这些日子看着自己变得越来越丑,刚才激动一时忘了,现在见珍儿和小安儿等惊讶的目光,连忙转过身,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珍儿鼻子一酸,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娘娘这些日子受苦了。”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独孤清音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声音会带着这么多的期盼和焦急,她在心里自嘲起来,完了,她什么都完了!

    “那自然是要带娘娘出去的。”珍儿焦急地道。

    “……”独孤清音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握住珍儿的手,然后又尖锐地大笑起来,“呵呵,风夜翎最后还是不想死啊!是他输了,他输了!”

    “娘娘,”小安儿受不了地摇摇头,回过身又对珍儿说道:“你侍候她在这里梳洗一下,一会儿皇上传旨,我们就会有人来接。”

    说罢就退了出去,冷宫里就剩下珍儿和几个捧着脂粉盒子,首饰盒子和衣物的几名宫女。

    “快点给我梳洗,我不要留这种地方。”独孤清音坐到镜子面前,深吸一口气。所有人都看得出她有多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地方。

    “是的,娘娘。”珍儿抹了泪,拿起木梳来为独孤清音细细地梳洗着。

    直到打扮得娇艳欲滴,才满意地放下木梳。然而,镜子里的人,就算浓妆艳抹,也不及以前的不施脂粉。

    以前的独孤清音,一举一投足,尽是风流妩媚。一颦一笑,高傲而冷漠,宛若冷冬里绽开的寒梅一般,让人感到高处不胜寒。

    现在的她,两眼苍桑,满脸风尘,只觉得有些儿俗艳,不及以前的三分。

    小安儿让下面的人在揽月轩安排了膳食,全都是一些清淡而营养丰富的食物。小安儿知道风夜翎一定会坚持先让水悠若用膳,所以也没有敢叫风夜翎先吃。

    风夜翎没有抱着水悠若到桌子前坐下,而是让水悠若坐在床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宫女们手里捧着各式菜肴站在前面,风夜翎要夹什么,就捧什么上去。

    所庆幸的是,水悠若还懂得吞咽食物,懂得做些简单的动作,不过叫她,她好像听不到,也看不到。有时,指着外面,要她看那边,她又懂得抬头,望着那里。她以前喜欢做刺绣,把绣图架在绣架上拿到她面前,她便会看着那绣品,或者还会轻轻地抚着上面的图案。

    “恶……”才吃了不到两口奶梗米粥,水悠若就孕吐起来。

    一边的宫女个个都提心吊胆,生怕水悠若会惹怒了风夜翎,牵连了她们。

    风夜翎见到她吃得辛苦就心痛,轻轻地拍着水悠若的后背,柔声说道:“若儿乖,咱们不吃了。”

    在一边有经验的陈嬷嬷大着胆子说道:“皇上,水婕妤这是孕吐,就算吃不下,还是得吃啊!水婕妤撑得下去,可是孩子怎么办?”

    风夜翎瞪了那陈嬷嬷一眼,却没有哼声。陈嬷嬷低了低头,又怯怯地道:“这咸的吃不了,换吃点酸的和甜的。是了,那燕窝粥甜甜的,会好点儿。”

    风夜翎便放下手中的奶梗米粥,下面的宫女就将手里的燕窝粥捧上来,风夜翎拿起汤匙喂进她的嘴里,这次没有反胃,倒是吞了下去。

    他才放宽心一下些儿,又挑了几样清淡的菜肴。水悠若吃得慢,这一顿喂完也用了两个时辰。

    王太医背着药箱,已经来到外间,隔着珠帘道:“臣参见皇上。”

    风夜翎没有回头,也没有作声。丫头捧着用金盘盛着的温水站在一侧,风夜翎拉着水悠若的手,放到温水里,温柔地为她洗着。

    周围一众的丫头嬷嬷都垂着身子,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整个卧室就只剩下濯濯的水声。

    风夜翎拿起干抹布来,将她的手擦干,让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床上,靠着软枕,将被子盖过她的大腿,才对外面道:“进来。”

    “是。”王太医舒了一口气,掀开帘子,走进来。

    风夜翎后退两步,让出位置给王太医。在一边的宫女翠珠拉过水悠若的手,王太医的手指放到水悠若的手腕上,专心地把脉。

    “脉帐平稳。”王太医一边捏着胡子,一边微笑着。

    周围的宫女和嬷嬷刚才所见,就知道风夜翎有多宠爱水悠若,现在听王太医这般说,都舒了一口气,婕妤母子平安,皇上开心,她们民少受些罪。

    “进食还好吧?”王太医转头问翠珠,他不知道喂食的是风夜翎,以为是这丫头。

    “很好啊。这样孩子是不是很健康?”翠珠高兴地说,虽然不是她亲自侍候的,不过在一旁看也很清楚。现在见水悠若母子都很平安,居然也忘了风夜翎的存在。

    风夜翎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王太医那微微的笑,看着翠珠机灵地回答着王太医的问题,看着那些宫女嬷嬷个个替他欢喜。

    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他的眸子,却出奇的冷寞。世界好像变得寂静无声,他好像被人遗忘在一角——或者是,别人都成了背景,只剩下他一个主角独立地存在着。

    他静静地悲伤,静静地哀怨,没人看得见。本来是他的欢乐,现在却成了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皇上……”王太医欢喜地转过头去,却看不到风夜翎的影子。

    “咦,刚才明明在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水悠若身上,却不知,那个总是霸占着所有人的视觉的人物居然离开了。

    夜风袭袭,独自一人走到太明湖边,看着不远处的桃园一重又一重的桃花,心下一片怆然。

    “皇上……”小安儿总算是在太明湖畔找到了风夜翎,低着声音说:“皇上劳累了一天,该回降圣轩歇息了。”

    风夜翎一声不吭的,抿着唇看着天上繁星颗颗,然后径自转身朝降圣轩走去。

    回到降圣轩,小安儿掀了珠帘让风夜翎进去,然后就退到房外,整个卧室只剩下风夜翎和独孤清音。

    独孤清音正坐在风夜翎的床沿上,见到风夜翎进来居然也没有起来,就那样冷冷清清地坐着,嘲弄道:“你,改变主意了?”

    他没有说话,表情恬淡得过份。

    独孤清音娇媚地冷笑起来,她好像极力地,让自己像以前一般高傲,只是她的声音都不及以前那般悦耳了,反而多了好几分苍桑:“任你怎样逃,怎样飞,这一辈子,注定了,你是我的。”她一边说着,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玉手轻轻地放在他胸前,脸贴上去,闭上双眼,努力地感受着他的存在。“荣华富贵,烈火烹油,注定了是我一生的代名词。我独孤清音想要的,又什么时候失过手?”

    纤长的手指抚着他的脸,抬起头,那艳红的唇要吻上他冷冰冰的唇。

    他深深地闭上双眼,突然间,想起那一次,那次他与独孤清音痴缠后被水悠若看到,水悠若那厌恶的反应。

    以后若儿好起来了,一定会非常讨厌他的!

    凤夜翎猛然地将独孤清音推开,独孤清音踉跄两步,险些儿就撞到漆红的雕花柱子上。独孤清音睁大双眼,那双桃花眼早就失去了惜日的神彩,显得那么的空洞和恐慌。

    “你要干什么?”独孤清音有些惊恐地道。

    风夜翎不说话,转身就要离开,独孤清音追上两步,死死地抱着他,急道:“你不能走!我不要回冷宫!我不要回去!”

    “不要碰我!”他怒吼。

    “不,我死也不放手!死也不愿回到那种地方!”一下子,独孤清音好像失去了理智一般,失声大笑着,“我独孤清音又怎么可能老死在那种地方!不可以!绝以不可以!”

    她的生命,应该如花绽放,妖娆的,灿烂的,绝不能如一潭死水般在冷宫中枯萎。高傲如她,她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种命运!

    “滚开!”

    “不,不要!”

    “要死,你就回冷宫死!”风夜翎一把将她推开,转身就冲了出去,那明黄色的身影融进那跟本无法融进去的夜色里。

    “哈哈哈,风夜翎,你居然真的推开我了!你会后悔的!”身后传来独孤清音那如同鬼魅般的疯狂的笑声。

    不知不觉,他又走回了揽月宫。不知所措地,走了回来。

    里面的陈嬷嬷正喂水悠若喝汤药。水悠若却喝不下去,只要一小口汤药进口,就难受地吐了出来。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陈嬷嬷全然不知风夜翎正站在外间的珠帘后,她很不奈烦地抱怨,“要照顾你这个活死人,还真苦了我们。”

    风夜翎听到别人叫水悠若“活死人”,旋即暴怒起来,猛地冲进去。“砰”地一声,将陈嬷嬷手中的药打翻在地,陈嬷嬷回头一看,居然见到怒容满脸的风夜翎,吓了个半死,扑嗵嗵地跪在地上。

    “皇上饶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来人,将这贱妇拖出去打死!”风夜翎怒吼道。

    外面随即走进两名太监,一左一右地挟着陈嬷嬷,将她拖出去,陈嬷嬷一路上还惨叫道:“皇上饶命啊!皇上——”

    风夜翎回过头,看了看水悠若,好像怕自己会吓着她一样,极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才走过去,将她拥入怀里,抚顺她的背,“若儿不怕,我绝对不会让人欺负若儿的。”

    她的脑袋被紧紧地捂在他起伏不定的胸前,她双眼,却直直地望着陈嬷嬷离开的方向,好像,那里有着什么遥远的,埋在她深处的记忆一样。

    这样的情景,是那样的熟识,四年前,她在憬王府,他就爱这样暴怒地指着她大吼,将这贱妇拖出去打!打死才准停!

    风夜翎看到地上的药,便伸手抹了抹她的唇角,心痛地说:“好好的,生什么孩子……害得你我都这样受苦。”

    只要看到水悠若这般受苦,又想到前面的路艰难坎坷,对孩子的憧憬渐渐的幻灭。

    “若儿,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他想要拉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放在小腹处,好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她好像知道孩子的存在,那个动作看起来那么的坚持执着。

    那他和她的孩子啊!想起水悠若因为不育而痛苦不堪,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又怎么可以……风夜翎的心颤动不己。心一酸,转过身就又走出揽月轩。

    他要活下来,与若儿和孩子在一起!

    跑回降圣轩,宫女太监仍然守在外面。静静的,一动不动,就好像他走出去时一样,没什么都没有变,只是,里面——

    推开门,穿过外间,掀七珠帘。脚下,踩到那微微凝结的,暗红的液体。

    “你……回来了?”独孤清音坐在他的床上,仍然一身的华服,娇艳欲滴,就好像泼尽生命去演绎着最后的奢华一样,极端的,凄美的。

    风夜翎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独孤清音,没有再走近一步,他的脸色,很苍白。

    “我说过……我不要回冷宫!我不要在那种地方枯萎。”她无限妖娆而凄美地笑着,泪水落了下来,滑过她那妖娆的唇角,“繁华一梦,几度春秋梦醉……生在鼎盛之中,死于奢侈……死也要死在这富丽堂皇的宫宇里……荣华富贵,烈火烹油,注定了是我一生的代名词,这就是我独孤清音……呵呵……”

    她像疯狂一边笑着,然后口里吐出大口的血来,污了她那一身自傲的月白的宫服。她的胸膛插了一把匕首,流出大量大量的血,从床上,一直婉然到地上。

    “清音……”风夜翎的身子脆弱得近乎于透明,勾起唇,那笑容艳绝而妖娆。眼中那冷冰冰的,满是血污的人儿,映入眸子中,泪水静静地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他,看着他,眸子突然闪闪亮的,那样的目光,就如两人初遇时一样,她微笑着,眼里满满都是微笑,面前的他,好像变回当年那个一身华贵绛紫华服的少年。

    那个时候,每天琴棋书画,载歌载舞,那样的生活就够了,觉得他是最遥远的,比任何东西都来得着珍贵……

    那时的她总是远远地看着他,眼里满满都是憧憬,然后会走过去,轻声问候:“王爷……要万福哦……”

    她的身体猛地一阵抽畜,然后身子直直地倒在床上,那双眼还睁得大大的,却已经没了焦距。

    想当年,一曲清灵梅,宣纸铺桌,紫醉金迷,年华虚度,愁容掩埋在交错觥筹中,酒不醉人人自醉……看如今,繁华洗尽笙箫散,终究黄梁梦一场……

    这一生,这一世,你如此地执着,如此地执着!最后也让你死得在这富丽堂皇的宫宇里,可是,你带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夜风袭袭地吹过,太明湖畔的桃园,一重重的粉红色,铺天盖地的,席卷着,好像要连同他一起带走一样。

    他抬起头,望着好在黑夜里泛白的桃花,泪流满脸。

    繁华洗尽,痴人将醒……

    闭上双眼,侧耳聆听,遥远的,夹着桃花与呼呼风声而来,那个声音,渐渐地传过来。那是,那一夜,他拥抱着她入眠,吻着她的唇,执着地说:“若儿,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你是我的一切,你是我的所有,我现在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我们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即使化了灰,也要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真希望没有来生,因为我不知道来生还能不能再遇到你,这样我会好痛苦,所以,就这样结束一切吧!这样就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生生世世,谁知道呢。只听说投胎再世定要过那忘川河,喝那孟婆汤,谁也忘了谁,还有什么痛苦可言?”

    “神鬼之说那都是骗人的,没有来生,也没有忘川,没有孟婆汤,所以,我们都不会相忘。”

    “那就更干净了,没神没鬼,死后无知无觉,死了葬一起了,化灰混在一起了,那又怎么着?谁还知道谁?”

    “若儿,那是不同的……”

    不同,有什么不同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却执着。他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害怕她说出来的事实……

    我死了,我沉睡了,我永远离开这个世上了。你要为我流干了泪,为我哭断了肠,我也不会知道了。更何况是,强要你陪我一起,化作一堆黄土,这样静静的,我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我那样紧握着的,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现在,都不要了!

    因为,我将它们都握碎在了手心。我只想,现在,还能看到你的笑容。

    嗱,清音,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只是,追求的东西不同而已。太相似的两个人是不可能共同长存下去的……

    华丽的衣袍在风夜翎翻飞起来,他转身跑到揽月轩,紧紧地将她抱着在怀里,手臂在她身上勒紧,好像要将她揉碎一样。

    “若儿,我不要了!所有的,都不要了!我独自一个死去也无所谓!你醒过来吧!你醒过来,你可以不爱我,可以做你所喜欢的事情。只要你喜欢,我可以立刻死在你面前!”

    风夜翎并没有让人将独孤清音的尸体草草地埋了,而是为她举了国丧。

    这是独孤清音去世后的第十日的中午,扩飞扬和元丞相,刘大学士三人被迢进正华殿。

    扩飞扬等行了礼,抬头悄悄打量着风夜翎,只见风夜翎脸色有着一种苍白,如墨画般的剑眉下,那眸子漆黑得如深邃的冰潭,形容消瘦了许多,但却不显憔悴,远远地看着,便觉得他有种空灵出世之感。

    “朕明日决定出行到欣雪园,行程一个月,尔等在朝中为朕料理政事。”

    元丞相当即拱手说道:“外出游玩是好事,皇上放心,朝要事交给臣等就好了。”

    风夜翎点点头,“你们只道朕到处游玩,不要告诉外人朕是到欣雪园上。”

    “皇上?”元丞相不解地皱着眉头。

    “朕想静静地过一个月,丞相不必多问,也不必担心。”风夜翎道。

    “是。”元丞相低着头。不过他着实担心风夜翎,心想等他派些人手在欣雪园,好暗中保护皇上。

    一会儿散了,扩飞扬独不肯离开,忧心地说道:“皇上脸色不太好。”

    “这段时间事情较多。”风夜翎轻声说。

    扩飞扬点点头,若儿精神不太正常,易蝶舞和独孤清音相继去世,确是打击太大,该让他出去散心。

    “自从那次火场出来之后,臣都没见过若儿一面,不知她最近如何。”扩飞扬说道。

    “好些儿了。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她都能看得到,听得到。”

    “让她的妹子莺儿与她见上一见,开导一下她,这样会快些好。”因为水悠若有所好转,扩飞扬有几分欣喜。

    “一个月之后吧。”风夜翎的眸子异常的深邃,“就这样好了,让她静静的,陪我一会儿。王太医说,胎儿越来越大,她的感应会越强烈,等到孩子出生,怕她就能恢复过来了。”

    “这样就好。”扩飞扬说。

    晚上回到降圣轩,风夜翎就按排小安儿,让小安儿让人带着两百御林军,再安排了五十名御林军,分作两批,第一批是到欣雪院的,第二批到凤莲山。

    风夜翎这次其实是要到凤莲山,可是怕被泄流了行踪,就对那些大臣说是到欣雪园,又排出军队到欣雪园欺骗了那些大臣。

    那是因为,他还记得易之珩临走之前交给他的信,易之珩说会回来复仇的!而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不想将最后的时间都浪费在仇恨之上。他只想静静的,与若儿在一起。

    “皇上,王太医说,现在……现在也就剩下一个月多的时间……”小安儿一边说居然哭了出来。“要不,到临安国报信,让……”

    “少做蠢事!”风夜翎瞪了小安儿一眼,他现在躲易之珩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掉过头来找他!“没有朕的命令,你敢自作主张,朕就将你的脑袋斩下来!”

    “是,是。”小安儿害怕地低着身子,连声答应。

    第二天,风夜翎就出发,两批人都化作普通商人的模样,一起出了宫,再分开走。

    现在是四月,郊外一片的风光无限,风夜翎抱着水悠若坐在马车里,掀着帘子,看着那些簇拥着的野花,郁郁葱葱的树木。

    水悠若偎在风夜翎怀里,手一直轻轻地捂在小腹处。风夜翎吻了吻她的脸,轻笑道:“你怎么只知道有孩子啊?你知道么,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了。没有人再为难你,没有人再为难我。我可以尽情地爱你,不被任何的事情所阻挠,以前我说过的,我恨你,因为你那么深地伤害我,所以我恨你。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再怨恨你了,不再怨恨这个世界,不再怨恨所有的人。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浪费我的精力去做这些事情。人死了,连那痛彻心扉的爱都带不走,更何况是恨呢!你说是不?”

    她仍旧低垂着眉头,好像听不到他的话一样,手轻轻地,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小腹。

    她的沉默,他早已心以为常。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唇。

    那高巍的凤莲山越来越近了,风夜翎指着外面,“就在上面,我们就是在那里相爱的。现在想想,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就在我们第一次拥抱的时候,你说要与我生死与共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只是懵然不知,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今晚休息后,明天早上带你去看看那个狩猎场。”

    车子已经上山,凤莲山的人不知皇上突然来访,吓了一跳,手慌脚乱地出来迎接。

    风夜翎也没有责怪什么的,只叫人快些安排好房间和膳食。

    本来打算要风夜翎住到皇帝所在的正院的,不过风夜翎却拒绝了,要住四年前,作为王爷来这里时的房间,下面的人一听,觉得奇怪,不过没有多说什么,下去照办。

    自从四年前那一次风夜翎在凤莲山中毒,四年来,先帝驾崩,换了风夜翎上来,四年来都没到过这凤莲山一次。记得先帝在位期间,每年都会来这凤莲山两三次,每次都是浩浩荡荡的车队,夸张的排场,至少都得带上一千余人。

    如今连同丫头太监,风夜翎也只带了七十来人,着实奇怪。只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敢问太多,反正人少,侍候起来更方便。

    水悠若也许是真的很在意孩子,就算孕吐,也没有拒绝过进食。风夜翎喂她吃什么,她就乖乖吃。

    用过膳丫头太监们抬来一大桶热水,风夜翎将所有的人遣出房外,他独自侍候她沐浴。

    将她的头发挽起来,脱光衣服,就抱进水里,将花瓣散在水面上。她怔怔地伸出手,捧着那些花瓣。

    “我记得,那晚,是你侍候我洗浴……”他深深地闭上双眼,“我还对你凶,不理你呢,现在却换成你不理我了。当年我无视你,现在你却连看也看不到我了。你的心里面没了我的存在,所以你不想再认出我来,不想再看到我,不想再听到我的声音。

    “你只看到自己想看的,听到自己想听的。这样,你的世界是不是很平静是吧!你既然将自己封闭起来,那是因为你觉得这样做你不会那么痛苦。”

    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极力地笑着说:“不要玩了,泡太久对孩子不好。”

    他把她手里的花瓣洗掉,拿起大大的毛巾过来,将她抱起来,然后穿上睡袍,抱到床上。

    他拿起木梳,将她凌乱的青丝细细地梳着。她仰躺在床上,双眼却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静静地为自己打理头发。

    “很晚了,你乖乖的快睡。”见她不作息,风夜翎就担心,为她拉好被子,吻了吻她的唇,再走过去将灯吹灭。整个房间,一下子漆黑下来,只剩下窗外那淡淡的月光。

    劳累了一天,满身是汗水,风夜翎不想离开她半步,也不想不想惊拢她入眠,所以没有点灯,没有让人进来换水。他走到还没被抬出去的木桶前,就着她用过的水洗浴。

    她却侧着身子,听着那濯濯的水声,借着银白色的月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模糊不清的人影。在这样的夜里,她那呆怔的眼眸里,好像,闪烁着什么一样,涌动着什么一样。

    第二天一早,风夜翎和水悠若用过早膳后,就穿上了骑射装。风夜翎一身绛紫的劲装,水悠若也被换上了一套轻轻巧巧的,桃红色的着装。

    下面的太监牵来了汗血宝马,风夜翎走到马前,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座骑。自从两年前登基,他就没有再骑过马了,汗血宝马见到主人,显得十分激动,长长的马脸不住地蹭在风夜翎身上。

    因为好久不曾骑马,所以要先试马。风夜翎让翠珠带着水悠若坐在骐骥园的骑射场凉快的边上,他率先翻身上马,骏马一声长嘶,汗血宝马劲头十足,前腿一翻,就疾速向前奔跑着,围着骑射场一圈又一圈地欢快地奔腾起来。

    “水婕妤快看看皇上的英姿!”翠珠指着在骑射场上飞驰的风夜翎,高兴地拍着手,“皇上说,一会儿要带水婕妤一会骑马呢!”

    水悠若的眸子跟着风夜翎那绛紫色的身影转动,唇微微的,微微的蠕动着,最后轻轻地张了张,好像想要说什么一样。

    这样绛紫色的身影,这样的在马上疾速奔跑……这样的情景,像极了那遥远的,沉痛的记忆。是了,那夜同样在这凤莲山上,她与莺儿偷偷跑到外面偷泉水,黑夜里,她就是看到那一抹绛紫色的身影,骑着快马,融进茫茫夜色里,大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奔向痛苦,奔向他们命运的开端……

    “啊!皇上!”所有人突然大叫起来。

    却是风正在疾速奔跑完,正要收步的时候,风夜翎突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在一边的太监宫女,侍卫人连忙冲了过去。

    翠珠在水悠若身边大哭道:“怎么回事!快,快叫王太医!”

    “皇上!皇上!”小安儿跑过去,风夜翎早已晕了过去,小安儿扶起风夜翎来,不住地大哭着。

    周围立刻乱哄哄的一片中,连忙上来几个人将风夜翎抬进行宫里。

    水悠若怔怔地看着那里,抓住手拍的手指越握越紧。只是,现在还有谁会发现她的反应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风夜翎身上。

    “啊,怎么回事!”翠珠连忙扶起水悠若来,“水婕妤,我们先回去了,一会看看皇上是怎么了。”

    小安儿和另外几个太监将风夜翎送到另一个房间安歇下来,一会儿王太医来了,为风夜翎诊了脉,便摇了摇头。

    小安儿在外间还一个劲地大道:“死畜牲,居然敢将皇上甩下马,一会儿就剥了它的皮下来!”

    “这怕是不关那马儿的事。”王太医微了口气,说道:“皇上他,那是因为毒性侵吞,身体支撑不过来,晕过去的。”

    “啊!”小安儿听到这,就更急了,“这可怎么办啊!皇后已经死了,临安国太子又离开了,这可怎么办!”

    “现在这情况,唉,就怕华佗再世,怕也是已经无法回天了吧。”

    “不,不能这样!”小安儿有些瑟瑟发抖起来,“皇上不能出事的!”

    小安儿自七岁就开始侍候风夜翎了,主仆在一起都快二十年了,对小安儿来说,风夜翎就是他的归缩,没了主子,那奴才就什么都不是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啊!”小安儿不住地跺脚,“要不请临安太子快些过来,看来还有没有希望。”

    “这……”王太医倒吸一口气,他们都知道的,皇上这么隐秘地来这里,大都是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而那些麻烦,最大的怕就是指易之珩了,“使不得!使不得啊!”

    “可是……已经没办法了!反正,如果他无心害皇上,那皇上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他是有心要害皇上的,那也没法了,说难听一点,”小安儿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有些抖,“说难听一点儿,反正……皇上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量他再如何毒害,结果还不是一样……”死路一条!

    王太医不作声,捏了捏胡子才说:“这件事不能让皇上知道,你仔细打听好那个临安国太子是怎样的情况,是什么心思,方可行事。”

    小安儿点了点头,好像想到什么一样唉唉叹气,“就是怕路途遥远……”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抹了泪,转身就出去了。临走前说下一句,“小的去了,太医好声照看皇上。”

    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王太医一惊,追了两步大叫:“哎呀,安公公,你真想害死了!一会皇上问起你来,我怎么办?”

    “皇上,您醒来了。”卧室里,传来宫女的声音来,“奴婢马上给皇上倒水。”

    王太医心里咯噔一下,转身走进去,低着身子说:“臣,参见皇上。”

    “若儿呢?”风夜翎虚弱地问。

    “水婕妤她很好。”王太医额上冒出点点冷汗来。

    风夜翎点点头,却没有问起小安儿。王太医倒是怕风夜翎问,开口道:“刚才那马儿怕是很久没出来走动,居然将皇上甩下马来,害皇上晕了过去。安公公这去教训一下它,还顺便给臣到外面采些重要药口。因那些药都极贵重,臣身边的小童又愚钝至极,居然劳了皇上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风夜翎没有作声,也不太理会,毕竟他现在所有心思都放在水悠若身上,其他的事情都无暇顾及,而且他刚才听王太医说是马儿甩他下马,好像将他这事故都推到马身上,其他,他知道不是这样的,是他自己晕过去的!

    看来,他真的没多少日子了。

    晚上王太医又从重新开了药,那个份量明显是加重了许多。风夜翎吃过药之后,又回到起先和水悠若在一起的住处睡。

    也许是药物有些燥热,他一整夜大汗淋漓。心脏处有些阵痛,一阵阵的扩散开来,开始游走他的四肢百骸。

    过了好些天,感觉身上好些儿,风夜翎又要骑马,王太医和下面的太监宫女急得像什么似的,可是谁都不敢劝说,谁敢多说一句,风夜翎就大发脾气,吓得人人都住了口。

    下面的人只好牵来脾性极温良的一匹马儿给风夜翎剩骑。

    因为小安儿不在,小安儿下面的太监小林子上前来照顾风夜翎。风夜翎是没有多说知,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一概不理一样。

    小林子在前面牵着马,风夜翎翻身上了去,然后对水悠若伸出手来,轻笑道:“来,若儿,我们骑马去,到狩猎场逛去。”

    水悠若抬起头,看着他那苍白而美丽的笑,对他伸出手。纵然身体无力,风夜翎还是一把将水悠若抱了上去,让她横坐在自己前面。

    风夜翎轻轻地踢了踢马肚,带着水悠若进入狩猎场,却一概不准下面的人跟上去,所有人都拗不过风夜翎,只得任着他来,况且这狩猎场虽然存在着很多动物,不过全都是一些温驯,像梅花鹿,羊等,凶猛的,都捕捉起来,关了起来。

    风夜翎生怕水悠若身体吃不消,便马儿不快不慢地快步走着,一路上到处到是高大茂密的大树,夜里看着就如鬼魅般阴森恐怖,白天的时候,树逢间漏进阳光来,倒是幽静得可以。

    周围幽静清新,怀里又抱着自己喜欢的人,风夜翎的心情越发的好,这样的环境,好像就连她的脸上仿似也渡上淡淡的笑意。

    “看吧,若儿,这里!”风夜翎指着前面一排一排的七角枫,“四年前我们就在这里……”说到这里,他就有几分玩味暧昧地瞅着笑的小脸,期盼她的小脸会晕上淡淡的红云,然后会害羞地笑骂他,可是她却什么反应也没有,怔怔地望着那里。

    风夜翎把脸靠在她的香肩上,轻轻地吻着她的耳垂。

    再走了两步,风夜翎就扯住缰绳,让马儿停下来。他率行翻身下马,然后向她伸出手来,“来,若儿,我走去看看。”

    水悠若的小手放到他的掌心,他轻轻一拉,她就稳稳当当地落入他的怀抱。

    把马儿栓好,风夜翎看着前面不远那棵树,眼里氤氲着淡淡的雾气,那深邃的眸子里微微地闪烁着。

    风夜翎让水悠若在树头边坐下,然后走过去,走到前面那棵树下。

    她看着他那绛紫色的背影,那眸子深处好像有着什么遥远的,让人刻骨铭心的东西在涌现着一样。

    怔怔地坐在地上,她全身都好像在痉挛,她动一根手指头都好像撕裂般疼痛,她好像看得清面前的一切,知道面前的一切,然而,就是说不出话来。就好像梦魇一样,明明不住地呐喊着,要自己醒来,可是,却总是醒不来。

    有时好模糊,要自己沉睡,再沉睡,眼前的东西,会与记忆与梦幻交叠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前面的一切都很模糊,好像,回到了那痛苦的记忆里,面前是她深爱的男人,还有另一个女人,她想要呐喊,要他快点走,快点走!不要让那个女人的毒计得逞!

    他一步步地向前走,走到前面那棵树下,手轻轻地抚着树杆。他闭上双眼,感受着,好像想要回到四年前一样。

    他背对着她,跟本没有发觉她的变化。她眼神变得那么沉痛,那么遥远,唇微微地张着,微微地动,很艰难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夜……”

    风吹过,那小小的声音就那个掩在树叶的沙沙声中。

    风一吹,地上的枯叶就翻飞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亮一样。风夜翎微微地低下头,蹲下来,伸手抚了抚地上的枯叶,发现那厚厚的枯叶下,慢慢地现出一把精致匕首。

    风夜翎有些悲凉地一笑,拿起匕首来,举起,阳光打在刀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若儿,你看吧,这是当年留下的,当年清音留下的!那时清音要杀你,我就是将这刀扔出去,救了你一命。”

    他这般说起,那些事情就宛若昨日发生的一样。他走过去,将水悠若扶起来,一起走到那棵树下,教她握住那把匕首,在树杆上,一起刻着什么,一个一个字跃然在目:“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倘若生不能同衾度,但求死能同穴居”

    刻完,他拉着水悠若,一同蹲下身来。他挖了一个小坑,然后将匕首放在小坑里,用泥土一层又一层地将它掩盖住,水悠若也伸着小手,学着他把枯叶拔进去。

    “这样,以后都没有人抢得走了。”他抬起头,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开心地展颜一笑,“我的的誓言,我们的爱情,就深深地埋在这里,还有这里。”他说着就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在这里的东西,是没有人抢得走的。就算化了灰,也跟我在一起。”

    他站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一个一个地轻抚着树上的这迹,然后抱着水悠若深深地吻上她的唇。

    生死相随

    回到骐骥园的行宫,那已经到了掌灯时份,风夜翎和水悠若已经累得不行。小林子说:“皇上,水婕妤交由翠珠照顾吧,皇上累泛了,该歇息了。”

    风夜翎感到自己的身体确实支撑不住,就让翠珠侍候水悠若用晚膳和梳洗。自己也梳洗好,在另一个房间传膳。

    才吃了两口,这个时候外面的士兵突然跑进来,跪在地上慌张地说道:“皇上,临安国太子带着一大批人马突然闯上凤莲山,已经把这骐骥园重重包围了。”

    “什么?”风夜翎脑子一白,凤眸半眯,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那封血信,风夜翎的身子便有些儿颤抖。来了,终于来了!

    风夜翎苦笑着,转身离去。在门口,失踪多日的小安儿迎上来,这几天都不见小安儿,风夜翎就猜到一定是小安儿报的信了。

    “狗奴才,你居然出卖我!”风夜翎一个耳光扇在小安儿脸上。

    小安撞到了墙上,他马上又跪到地上,哭道:“皇上,奴才只是……”

    小安儿等待着风夜翎的责罚,然而,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风夜翎已经离开了。小安儿抬起头,只见风夜翎朝着房里的方向走。

    小安儿生怕风夜翎出事,所以才出去叫易之珩回来,看还有没有希望将毒解了。本以为要与临安好边飞鸽传书,来来回回起码要半个月时间。

    可是他居然在城外的一个小镇上碰到易之珩了!

    易之珩自易蝶舞死后就一直没有回临安,反而秘密留在风天王朝,还飞鸽传书回临安国,要临安国遣了五千兵马过来,早就在半个月前,那些临安国的士兵装作普通百姓,分批地浑进了风天国。

    他一起想办法去接近风夜翎,然而,风夜翎一直在宫里,他这些人马在这里自然耐不了风夜翎的何。前些日子听风夜翎出宫,去了欣雪园游玩,他还没找到机会突破欣雪园的那些御林军,就在一个间客栈遇到了小安儿。

    小安儿急于救风夜翎性命,况且,依他自己说了,反正风夜翎也只有死路一条了,现在也是走头无路,易之珩是他们易一的选择了!所以便快嘴地就告诉了易之珩风夜翎其实是在凤莲山,只带了五十人去。

    小安儿还没请求易之珩救风夜翎,易之珩就快步走了,他好像生怕风夜翎会逃掉了一样,当即就派兵上凤莲山将风夜翎围住。

    风夜翎离开膳厅,快步走房里,猛地推开门,翠珠正为水悠若梳头,听到声响吓了一跳,风夜翎见到水悠若无恙地坐在镜子前,才吁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易之珩已经暗中把水悠若给抓起来了。

    “你出去吧。”

    “是。”翠珠福身,转身离开。

    水悠若望着镜子,眸子一动不动的。风夜翎走过去,轻抚着她的头发,看着镜子中的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我不知道我还能挺多久?”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着她的脸,“我不知道继续跟你在一起,你会遭受些什么。我每天每夜都在想着,每天都在等着我的末日的到来,想着什么时候,突然就要永远地离开你了,没有比这更痛苦了。所以,现在,来做个了断吧!”

    说完,他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让她躺下,他吻了吻她的唇,说:“这些日子,有你陪着,真好!你乖乖的,我去一去就回来。”

    他站起来,转身,她侧躺在床上,杏眼倒映着着他那绛紫色的身影,随着雕花木门的关上,消失,不见。

    风夜翎穿过一道道的回廊,有宫女走上来福身道:“皇上,临安国太子在梨花园等你。”

    风夜翎也没有回答她的话,走到莉园,路上的丫头太监见到他一一低身行礼,他目不斜视,来到好些人守在一个房门前,不待人通报,二话不说,就将门推开来。

    房里,易之珩正坐在椅子上,外面的丫头等风夜翎走进去,便把门关上。易之珩没有看风夜翎一眼,他的目光在周围那精致的摆设上一一地巡视着,最后落在窗外那一片白色的梨花上,他冷笑:“现在这样,是你想要的生活么?每天每夜地与她在一起。为了这样的生活而不惜使尽手段,不惜杀尽天下人!我要为蝶儿报仇!”

    “你不要说得这么大义凛然。”风夜翎失声冷笑,“你怨恨我,就直说!你还装什么君子,将什么英雄!你对我怀恨在心,现在易蝶舞的死,只是给了你一个报复的理由而已。”

    易之珩好像被风夜翎看穿了心事一样,瞪着风夜翎的目光变得从未有过的阴冷。

    “到了这种地步,你还在我面前演什么戏!”风夜翎无法抑制般,像是失去理智一样大笑着,回过身去,暴怒地将身边的古董花瓶打翻在地。因为恼怒胸口起伏不平,“你在我面前演了十年的戏,带着虚假的面具做人,不累吗?”

    易之珩的面目变得有些儿狰狞,以前那平和的眸子染上一抹血红,他现在这样子,跟本无法跟以前那温润如玉,儒雅斯文的人联想在一起。好像忍无可忍般,要将压抑十年的东西发泄出来一样,易之珩满满都是怨恨地吼骂道:“风夜翎,你算什么!以前你一直都由我摆布,像只不懂得思考的蛮牛!如果不是我,你能跟若儿在一起吗?我付出得不比你少,我比你更加理智,更加地为她着想,你只懂得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我却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她,为什么得到她的心的是你而不是我!现在留在她身边的是你而不是我!这都是凭什么!”

    易之珩是何等自负的一个人啊,他向来自以为聪明绝顶,理智过人。而事实人,他的确是聪明理智,然而,就是因为这,他一直看不起风夜翎,看不起风夜翎的思想简单,看不起风夜翎那横冲直撞情绪化的做事方式。他觉得风夜翎简直就是愚蠢至极,简直就是俗不可耐的蠢物!

    与风夜翎这样对比起来,他一直很有优越感,却想不到会遭受这接而连三的戏弄和打击!

    从来访风天,进朝面圣,到后来风夜翎的设计离间,还在他面前强暴了水悠若,这些,他全然没有招架之力!

    他不甘心啊!他居然会输给风夜翎!怎么可能会输!

    还有蝶儿!蝶儿死也不会瞑目!

    “逸之,”风夜翎苍白无力地笑着,回过头,看着易之珩。“逸之,你爱过若儿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易之珩恨恨地道:“我对她的爱不比你少!你现在你想说什么?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想怎样?想对我说,既然爱她,就要我成全你们?还是想说,我亏欠你们了,就成全你们当做补偿?你不要做梦!我不会!”

    说到最后,分的语气满满都是恶毒和怨恨。

    “我死还不行吗?”他定定地看着易之珩,脸色苍白得宛若透明,好像下一秒就要在这世上消失了一样。

    易之珩一怔,便嘲弄地笑着,说道:“你想用这来拖延时间?好让你好回去找独孤清音解毒!你现在已经将她绑住了,你还想死?”

    风夜翎摇摇头,“清音已经帮不到我了,清音她已经死了……如果我死了,所有的,都解决了。而且……我也,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那若儿呢?”易之珩嘲弄地说道:“呵呵,她已经疯了,她都认不出你了。还记得吗?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操纵她,很喜欢她像人偶娃娃一样的,现在,她不就是任你摆布么?可悲,可悲啊!”

    风夜翎只淡淡地看着易之珩,没有生气,没有恼怒,也没有痛苦,“她已经不需要我了,也不再认得我了,可是,她知道孩子。”

    说到这里,他有些苍白地笑了笑,“我知道,等孩子出生,她就会恢复过来,她的心里只有孩子。我也,看不到孩子出生那天,所以,我想她好好地活着。”

    “你是想用你的命来交换吗?”易之珩不可置信地瞪着风夜翎,这种事情,让易之珩差点要发疯,因为风夜翎一直都在伤害水悠若,现在突然的改变,好像要将他比下去一样,让他失去了那份优越感来,令他有些恐慌,“这还是你吗?风夜翎!对你来说,这样有意义吗?你死了,就再也不能拥有她了,那么你这样做得到了什么?”

    “我现在,也是什么都得不到。”风夜翎苦涩地笑着,唇角的弧度妖娆到了极至,目光变得遥远而孤独,“我并不是个伟大的人,我从来都只为自己着想。只有这一次,我希望她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出生。”

    “那我就看看,你现在是怎样的决心?”易之珩像失去理智般笑着,从怀里拿出三瓶药来,“既然你这般决绝,那就来啊!这里有三瓶药,有一瓶是‘三日归’三天之内必死,另一瓶‘二时销’,两个时辰之内必毙命!最后有一瓶是‘断肠情’。”

    易之珩一边说着,他在桌子上整齐地摆上三个杯子,一边从酒壶里在那三个杯子上逐一倒上酒,恶毒地说道:“选了前两种,就必死,选了最后一种,你终生不能动情欲,否则会断肠而死,呵,就算不动情欲,每个晚上都会受尽断肠般疼痛的折磨。”

    放下酒壶,易之珩分别从三个瓶子里倒出三颗药丸来,暗红色的,放进了第一个酒杯里,黑色的放进了第二个酒杯里,泥黄色的放进第三个酒杯里。

    药丸一落入酒里,就滋滋作响,马上就冒出些微气泡来,最后融进酒里。

    “不论以前怎样,相识一场,我们总是有些儿情份的。”就好像平常喝茶一样,风夜翎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着面前一只白玉杯子的杯身。

    易之珩不说话,只恨恨地瞪着他。风夜翎说:“你在这里答应我,你以后不会再为难她。”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再纠缠于她。如果你活着,我会将她带走!让你痛苦一生一世。”记得她那样悲伤地说过,她跟他在一起得不到幸福。而后面一句,却是带有浓浓的报复的意味!“现在,你选!看你的运气。是两个时辰死,还是三日后,还是,痛苦地活着。”

    风夜翎摇摇头,一点犹豫之色也没有,伸出手,拿起第一个酒杯,举到自己面前,颤声说:“这一杯,是敬蝶儿的。谢谢你了,爱我至此,爱到连性命都失去了,我实在对不起你。”

    说完一饮而尽。易之珩悲凄地大笑,“你真会选啊,风夜翎,这是‘断肠情’!你现在能苟且偷生下去了!”

    易之珩一拂袖,正要离开。风夜翎却拿起了第二杯酒,悲伤地说:“繁华一梦,几度春秋梦醉……这一杯是敬清音的。”

    说完又是一饮而尽。易之珩双眼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看着风夜翎。

    风夜翎最后拿起第三个杯子,看着易之珩说:“五载相伴相依,形影相随,最后一杯,是敬你的,逸之兄,我毕生的挚友!”

    易之珩看着他,听到风夜翎最后一句,身心猛然一震,居然落下了泪来。

    风夜翎仰头一饮而尽,易之珩的脸一阵阵的铁青,指着风夜翎,唇不住地抖动着,像是失去理般大笑着:“你疯了!这三杯真的是毒酒!你真的喝了?!居然真的喝了!哈哈哈!完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风夜翎轻轻地抹去唇角那最后一滴酒,转过身,那华丽的绛紫色的衣袍,已经出了门,剩下的只有易之珩那悲怆至极的笑声。

    站在门廊外的小安儿见风夜翎推门出来,马上就追上去,怯怯地道:“皇……上,皇上!”

    风夜翎一眼也没有看他,好像什么声响都不入他耳一样,沿着走廊,一直向前走。经过一丛丛雪白的梨花,他那华丽的身影好像要融进月色里一样。

    推开房门,水悠若没有躺,居然坐在床上,手却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若儿,你怎么坐在这里?”风夜翎一怔之下,便满心的欢喜,他走过去,紧紧地搂着她,“若儿,你懂得自己起床了么?你是在等我回来么?”

    他像是热烈期盼着什么一样,看着她,然而她那双眸子却仍然空洞无光。风夜翎咬咬下唇,所有的希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又是失望。

    他深深地闭了一下那双疲惫的眼眸,然后轻吻着她的发侧,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深吸一口气,说道:“若儿,我只剩下两个时辰,你,送我最后一程吧。”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定定地看着她,像又期待着什么一样。最后,等来的,已经不再是失望,而是绝望了。他略略沙哑低沉的嗓音轻说道:“若儿,你听到我在说什么吗?没有吧,没有吧!要不,你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是了,那是你恨我,恨我啊!恨到眼里都容不下我了。这样,就好!以后,看不见我的以后,就不会悲伤了。”

    他伸手为她理理衣衫和头发,扶着她站起来,“若儿,我们走吧。不用怕,我不要你陪葬,我自己去就好了。前面有你飞扬表哥接你,你会和孩子好好地活着的。”

    风夜翎扶着水悠若站起来,走出门。小安儿早就在外门等着了。

    “皇上,皇上……”小安儿满脸都是泪水,看着大门打开,风夜翎揽着水悠若的纤腰,从房里走出来。

    小安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他只感到很对不起风夜翎,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永不挽回的事情一样。他以为风夜翎会狠狠地骂他,然而风夜翎却一声不吭的。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小安儿,淡淡地道:“小安儿。”

    “在。”小安儿连忙抹了泪,低着身子走到风夜翎跟前。

    “你将这封信交给平南郡王扩飞扬,那……就算是尽了我们二十年来一场主仆的所有的因缘了。”

    “皇上!”小安儿怔住了,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哑着声音哭着向风夜翎磕头,“砰砰砰”,磕得额头都出血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您不要撵小安儿走啊!皇上,皇上!”

    小安儿还在磕头,然而风夜翎已经走了。在他面前留下一封信,上面有一只价值连城的蓝宝石戒子和一只双凤金镯子,那戒子却是风夜翎平日所戴的,那双凤金镯子是从水悠若手上脱下来的,正是当初来风天之时,李临安国太子套到水悠若手上的。

    就这两件东西,就够小安儿几辈子衣食无优了。

    乘着黑夜,马车一路的下山,后面跟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风夜翎怀里紧紧地抱着水悠若,他的脸苍白得已无血色。他打开帘子,唇角掀起一抹艳绝的笑意,“若儿,你看。”

    水悠若抬起头,望着车窗外,只见骐骥园里那越来越远的,千树万树的梨花如雪般纯白。

    “嗯……”他突然闷哼一声,手紧紧地捂着腹部。额上突然冒出一层冷汗来,呼吸变得仓促,胸口起伏不定,额上的青筋都现了出来。

    她趴在他身上,唇居然有些抖,他只望着窗外,抱着她,吻着她的发侧。

    马车已经下山,又走了一会,风夜翎一直望着窗外,然后有些痛苦地喝一声:“停。”

    马夫拉住僵绳,一会儿就有人上前打开帘子,风夜翎放开水悠若,让她安安稳稳地坐着,自己扶着上前的太监的手,先下了车。

    身子一个踉跄,要不是有人扶着,怕他早就摔倒了。他却转过身来,对着水悠若伸出手,“若儿,来我这里。”

    水悠若伸出手,下了车。风夜翎对着身边的人说:“你们,都走吧。”

    “皇上……”扶着风夜翎的太监低着身子,不解地看着风夜翎,不明白风夜翎的意思。

    风夜翎没有再看他们,径自揽着水悠若的纤腰,朝着马车相反的方向,乘着那银白色的月光,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那辆马车,还有那几个太监和马夫,都低着身子,不敢动。一直等着,等着主人再给他们命令,然而,风夜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好像从此就要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再也不回头。

    蜿蜒的路,一直向前。风夜翎有些吃力地说道:“我记得前面有一条河……十三岁那年,我想找母妃,从宫里偷偷地逃出来便经过这河边。那里的水很清澈,两岸有着高高的芦苇,偶乐会有几只水鸟在里面扑腾而起……那里所有的东西都很干净,那是什么河……你认得么?”

    就像前些日子一样,他还是像自言自语,好像在对她说,也是在对自己说。她的沉默,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痛得差点要晕在地上了,然而,他还是抱着她,甚至,怕她虚弱,所以不敢把身上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反而扶着她行走,好像此时此刻中毒的是她而不是他一样。

    不远处渐渐地响起细细的流水声,借着银白色的月光,他看到了那个几乎要埋在长长芦苇里的石碑,上面刻着“无归河”三个字。

    “这名字……真好。”他喃喃着,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若儿,我就要从这里走了。”

    水悠若怔怔地望着石碑上的三个字,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滚下来。

    水声越来越近,走进一丛一丛的芦苇,就在岸边,有一只小舟绑在岸上。坐到船上,他额上满满都是冷汗,好像再也支撑不下去一样,无力地躺在她怀里。

    就好像四年前一样,他在凤莲山上中毒了,他虚弱地靠在她怀里,她就紧紧地抱着他,为他落泪。

    记忆在脑海里掠过再掠过,有那么一瞬间,他就以为现在就是那时,然后要沉沉地睡下去,就在那美好的回忆中一直睡下去,永远也不要醒过来。直到一滴泪打在他的脸上,淙淙的流水声在耳边响着,他猛地睁开眼,便看见天上繁星颗颗,那片银河美得不能再美。

    他那双凤眸倒映着那片灿烂,此时此刻居然也变得异常闪烁,盈盈的,荡着水波,最后从眼角滑下,滴落,再滴落。

    周围流水淙淙,小舟上被冲在水流里,可是却被绑着河岸上,不能跟着流水而去。

    他修长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抹去她的泪,低沉得近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还懂得为了我流泪,可知道,这一刻我情愿你像前几天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我这一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像我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他便没有再说下去,怔怔的,双眼好像没了焦距,然而又好像挣扎着什么一样,久久他才又睁大双眼,有些语无论次地道:“我不在了,你头几天便是要天天为我落泪的……久了你就不记得我了……记住有什么用……你想我,你就是为我流干了泪,我也不会知道的。如果我是到外地了,你想我,我知道,我会高兴,可是我死了。你想我,我不知道……那你何必还要这样呢?呵呵,我在说什么呢,你还懂得思念我么?不懂了……

    “我这一生……不是一个好王爷,不是一个好皇帝,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好夫君,现在能有如此下场,便足够了……早就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不配得到幸福。”

    他冰冷的手有些颤抖,拉起的白皙的小手,捂到自己冰冷的脸上,他看着她,说道:“若儿,我长得好看么?”

    她依然没有作声,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小脸苍白异常,那双杏眼,怔怔地落在他的脸上,白玉似的手指,轻轻地,轻轻地划过他的眉眼。

    他定定地看着她,已经绝望,可是还是习惯地等待着,等待着,然而,她那小嘴还是紧抿成一条线。他唇角勾起一抹苍白而美丽的笑,就像那一夜,妖娆到了极致。他低下眉眼,不看她,“你从来没有称赞过我。”

    原以为我是至少有一样东西值得你去称道的,也就只有那一样对得起你……像我这么不堪的一个人,如果连这副皮囊都没有了,那你以前对我的爱就太无辜了。只是,现在也发现,连这唯一都没有的。

    “若儿,一会儿你飞扬表哥来了,你要跟了他走……你叫他不用带我回去了,就放了绳子,让我随着这河水而去,流入大海……”

    不再等待她的回答,他的头埋在她的小腹是,自言自语地道:“我想听听孩子的声音。”

    闭上双眼,听着她小腹处不规则的声响。“砰砰砰”好像是孩子的心跳声,还是孩子在她体内转动的声音?

    她唇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声音好小好小。他只静静的,静静地埋在她柔软的小腹处,闭着双眼,那卷长的睫毛瞌在眼睑处,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在刚才的刚才,他的唇角爬出一道细细的暗红的血丝。

    她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借着银白色的月光,看着他苍白的脸,唇微微张着,好像无限的悲痛要破膛而出,努力冲出那一片片混沌一样,抽泣着,最后那小小的声音艰难地,从她唇间吐出来:“对……不起……”

    是的,就是“对不起”三个字,那就是他不惜以生命来换,一直想要东西!自始至终,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她对他的一声道歉,他并没有奢求好多好多,只要这一声。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已。

    对不起他的,又何止是她一个!还有他的父母,易之珩……出卖他,背弃他,最后都想得到他的原谅,求着他的原谅,然而,谁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声抱歉。

    “对不起”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贯穿着他的命运,承载着所有的痛苦与悲剧,所以他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不,那根本就是他的命!

    银白的月光,映得他的脸煞白毫无血色。她脑子一片片的空白,眼前的景象渐渐的真实,流水淙淙地在耳边响着,泪水滑入肚子里,苦涩。

    好像,突然醒过来了一般,因为那无限的悲痛,低下头,看着怀里那张苍白的脸,唇动了动,“我爱你。”

    泪水一串串地落下,打在他的脸上。玉手轻轻地抚着他那如黑玉般的青丝,抚过他的眉眼,勾勒着他那苍白的脸庞。

    夜风徐徐而来,不知哪里吹来的桃香,夹杂在风中,带着丝丝甜意。

    河岸两边长着芦苇,长长的,黑糊糊的一片,好像要将这条河与两岸灯火世欲都隔绝了一样。

    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他想要的,这一辈子,最想要的两样东西,是得到了还是没得到……现在,还有谁知道呢。

    也许,都不重要了。就如他所说的,悲伤,思念,泪水,怀念,这都是活着的人所需要的东西。

    她怀里紧抱着他冷冰冰的身体,泪眼怔怔地望着天空中的繁星颗颗,久久地凝望着。

    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人声,脚步声,打破这黑夜里的幽静,朝着这方向而来,隐隐的,好像还有火光。

    她没有抬头,那双杏眸只看着他的脸,白玉似的手指轻轻地,轻轻地伸出去,没有颤抖,没有犹豫,就那样扯开绑在河岸上的绳子,小木舟就好像争脱了痛苦而残酷的命运一样,载着他们两个,随着流水而去,飘荡着,飘荡着。

    小舟消失在黑夜与长长的芦苇里,剩下半截手帕被卡在水平上的水草上,旋转着不愿离去,那帕子被烧去了小半,上面如血般的桃花朵朵仍然鲜艳,绢秀的字迹,今生今世的承诺赫然在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倘若生不能同衾度,但求死能同穴居……”

    现在才知道,我们的爱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悲剧。

    现在才知道,我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生死相随,永不分离。

    风夜翎走后,小安儿心里怕极了,就是明眼人也看得出风夜翎这是去赴死的。已经到了绝路,小安儿也不再去墨守成规了,颤抖着手,私拆了风夜翎的信,只见里面大概内容是要扩飞扬照顾好水悠若母子,一会到那凤莲山南边的那条河将水悠若接回来,然后将他的尸体顺着河水漂向大海。

    小安儿见到“尸体”两个字,脸都白了,差点没晕过去。自己也不去,连忙遣了将信送给扩飞扬。只是小安儿担心风夜翎的情况,不知易之珩对风夜翎做了什么,便走进易之珩所在的那个房间里。

    “三公子,你究竟做什么了!你是不是又逼害皇上了?你用什么手段逼害他!”小安儿一连提了几个问题,急得都哭了出来。

    易之珩却冷冷的,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小安儿又哭着说道:“十年前裴国公忙于国事,你在裴家受尽裴大公子和裴二公子的屈辱,皇上与你相知相识,接你到王府居住,与你同吃同穿,哪一样亏待你了?你却恩将仇报,处处陷害他。”

    易之珩默默地站在窗边,目光望着窗外那千树万树的莉花,心中被涤荡得空无一物。他突然淡淡的,淡淡地笑了,泪水从眼框里滚了下来,“没有。”

    “是因为易贵妃吗?”

    “那一夜。蝶儿最后一次出宫找我,说出了若儿的行踪,我就知道明天蝶儿一定会带着风夜翎来的。我本来可以阻止一切的,可是我想利用最后一次机会,让他与若儿产生矛盾。在风夜翎进来那一刻,我还故意抱她,那场大火就是这样引发的。

    “从她来到风天王朝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为她着想过,看着她一步步地越陷越深,我只想着自己,只忙着自己的事情,最后为了自己的幸福,还不惜利用她。作为兄长,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堕落,却没有伸出手来拉她一把。从火场将她的尸身抱回去,仵作告诉我,蝶儿是割腕自尽的……”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悲痛欲绝,深深地闭上双眼。

    “那你是干了什么?”小安儿急道:“你刚才明明在跟皇上吵啊!”虽然听不清,不过那声音明明就是吵架声。

    “那是因为我讨厌他!”易之珩恨恨地瞪着小安儿,“我真的恨死他!任什么他要占着若儿!蝶儿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那你给皇上喝了什么啊!”小安儿急得直跺脚,“你快说!是什么东西啊!”

    “三杯毒酒。”易之珩冷笑,“第一杯‘断肠情’,动情必死。第二杯‘七日归’七日送命。第三杯‘二时销’,两个时辰必毙命!”

    “皇上……皇上他喝了哪一杯……”小安儿声音不住地颤抖。

    “三杯都喝了。”易之珩冰冷地说。

    “啊……”什么……怎么会这东样!”小安儿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易之珩转过身,打开门,那声音冷冰冰的:“那三种药,平常人任喝一种都是要死的。只是,他那早就病入膏肓的身体……没有什么毒比他那样的身体更毒的了。任意选一杯,喝了还是喝了,还不是被他体内更烈的毒性给侵吞了,能怎样。三种药一起喝,就抵住了原来的毒性。那是第一阶段的解毒。”

    “啊——”小安儿惊叫一声,转过头来。

    易之珩那白色的身影已经融进这千树万树的梨花中,迎着这一阵阵的狂风,衣袂飘飘,梨花如暴风雪般乱舞着,似温柔地,又似放肆地,好像要将他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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