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离乱(下)

作品:《海皇,重生是阴谋

    神庙的殿堂庄严肃穆。落颜换好了祭师服,在中央大殿上方的祭神台庄重坐下。果然不久,国王天馈带着擎阳王部众来了。

    踏的是兴师问罪的步伐。

    落颜不惊。任由他们把能去的地方都走遍,终于都到面前。

    闻听缘故,她淡漠笑了笑:“我日日守在祭神台,总不会是我下山去把人放了吧?”

    馈也以微妙的笑容回敬:“不是这个意思。嗯,不过,我们既然来了,希望祭司大人帮忙看一看,这人现在在哪里。”

    “绛漓越狱。遭遇者报称她得了神庙帮助。祭司大人莫怪,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赶上来看看。”擎阳王上前一步说话。

    神庙圣地,晚间禁止喧哗以及食用荤腥。内场的祭司们,都是各自静默安歇。偏擎阳王到这高声大嚷,声音回响。

    这里也是神庙最高处,四面墙壁都有几千年之久。三面圣泉水环流,背靠硕大的女神坐像,一阶一瓦无不透着悠远的古韵。夜深人静,正是祈神通灵的时候,最忌大声说话。

    落颜厌恶的看着他。

    麻烦远不止这一点。来的人渐渐增多。像约好似的。擎阳王的国政老对头,大公主甜悦带着瑺落和璧,国师耘烸向后到来…不久鲛人族使人报称,奉于湖底的治修神草,不见了!

    一众人大惊。耘烸尤甚。他惊异中望向落颜面庞,看不出一丝慌忙。落颜也缓缓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不该比别人有更激烈的反应,他自己应该深知这一点。

    这治修草,是远古伏波立国时,庇护神冥幻亲赐的神草。供奉在皇城中心湖的湖底,由鲛人族掌管。

    擎阳王暴怒,摩拳擦掌:“哼。灾星,这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灾星!”

    落颜终于忍无可忍:“擎阳王,请你注意分寸!这儿是神庙圣地!”

    话音刚落,有冷风穿越这密闭的空间,沙沙声响。这里古老的岩石每一条缝隙,都如活了一样,传递难懂的语言。

    周遭烛火充盈,光线却益发昏暗。根本不是人力能为。

    神怒之兆!落颜大惊,登上祭神台对着神像叩首祈念。大家也赶紧依样伏地。

    过了一阵,这儿重新布上光明。落颜念完最后一段祝语,拭去额上汗珠。转身告诉大家可以起身。

    一阵酒臭掠过她的鼻子。

    啊,擎阳王带着的兵,多是夜间刚吃了酒来的。玷污圣地,落颜怒斥:“还不快出去!”

    馈也顾不得尊贵身份,赶紧随着士兵们一起退下这祭神台。台下祭司们,纷纷登上神坛焚香打扫。

    甜悦打听绛漓的状况,得知未曾抓获,暗自松了口气。

    大家不约而同在正殿集合,只是各自聚首,相互无话。等落颜手捧能搜寻踪迹的法器前来,目光才再度集中在一起。

    轻雾中显出种种画面,可都没有绛漓身影。光影中,众人表情各不相同。

    “怎么会没有?”馈十分诧异。

    擎阳王手指道:“再往南看看。”

    落颜凝重低头,心想这些时间过去,绛漓应该已经离开,除非她还犹豫不决…

    “往南都是海,尽头就是结界。”落颜还是尽可能再拖延。

    “给他看。”馈以帝王身份下令。

    落颜施法。光雾里是一片漆黑广阔的海洋,直到殷红色厚重的结界。这对常人来说,就如同天边一样。

    “呵,这也是奇了。”瑺落和璧相互看看,也觉得难以置信。

    一个人能凭空不见?

    落颜却道:“或许是方才神灵触怒,不予赐现也尚未可知。”

    馈无法,默默将擎阳王拉到一边,示意他先算了。许诺以后无论如何,绛漓已经定罪。等进兵归来,慢慢计较。

    他们正准备兵进云荒,夺取那里的土地。

    擎阳王不甚甘心,但他现在是进军主导,兵权在握。只能作罢。一行人向落颜告辞。

    “且慢。”落颜绕到馈面前挡住了去路:“陛下,今夜神灵受扰震怒,国王陛下应主动在此静修半月,祈得神明谅解之后方可离开。”

    馈脸上最后一点笑容退去。现在举国军队都已整装待发,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留下。

    擎阳王忙道:“开战在即,祭司大人不能通融么?”

    落颜激愤:“就刚才来看,神之一事,你说能不能通融?”

    一瞬间僵住。落颜神职虽不凌驾于皇权,可在神庙中她代神行令,无人可以不从。

    终于甜悦出列拜谒:“祭司大人,军情紧急,陛下必须御驾亲征。我愿以身相替,留在神庙中静修悔过,祝祷三军得胜而归。”

    瑺落和璧皱眉。

    甜悦在王室中年龄最长,她确实有这个资格。落颜点头应允。

    馈得以脱身,对着甜悦一笑:“那有劳皇姐。等得了空桑的土地,一定让皇姐的族人分得最多。”

    他和擎阳王就此离去。

    璧在一旁十分不平:“皇姐为何代人受过?!”

    瑺落也做此慨叹。

    她们几人在王室中关系最为密切,原还想这次共同建功。

    甜悦拉着她俩摇头:“上阵我原就大不及你们两个。正好留在这,为你们祝祷平安。况且大战在即,先为王朝共同之好吧。呵,没听见么?之后我族分得的要最多呢,到时候妹妹们的族人可别不高兴。”

    璧撇嘴不乐:“皇姐怎么也开始开这样的玩笑。”

    甜悦转身,彬彬有礼:“那,祭司大人,我这就开始了。明晨天亮再通知府里准备日常用物,今夜,要先叨扰祭司大人。”

    落颜微笑首肯。

    甜悦说话走上祭神台,将双手合拢,默默跪坐。

    刚才确实是神发怒了。

    伏波国的创世之神冥幻,正现身上空,俯瞰这片辽阔的土地。

    以她当前心中愤慨,恨不得亲手将这土地撕个粉碎,以重拾她为神的尊严。

    然而就在刚要出手的一瞬间,听到了祭司潜心祷告:缘起…七千多年了,这片她亲手赐下的土地,多少,又有些许不忍。

    可是耘烸…不,这不可原谅!

    冥幻目光流转,看到国度之外的海岸线有个孤零零的身影。疾风将她的斗篷吹入海,冷得浑身发抖,孤苦无依。

    啊,她长得和自己真的很像。冥幻多想现身一见。

    那其实是她的骨血。她的女儿…没想到,她长这么大了。

    哼,那祭祀落颜,究竟没有泯灭最后一丝良知。

    我到底荒废了多久啊…冥幻眼中噙满热泪,这竟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以前整日沉溺在耘烸的情网中,竟然忽略了她。

    她这些年,过的是有多么艰辛。

    冥幻在云端落泪,伏波狂风骤雨。

    时至如今,她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听腻了这些祷告声。混乱中笑骂:“你们啊,其实爱的不过是我成就你们的力量!”

    真是笑话。我一个神,难道会被你们这些凡人裹挟?

    哼。冥幻眉目青黑,用冰冷的目光,再度俯视这个国度:“你们,听好了,我给你们的报偿,就是今后的命运,将被握在你们今天遗弃的人手中!”

    那是诅咒。

    神,有的是办法,将凡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哈哈哈哈…想到这些,胸中快意激涌。果然悲切丝毫左右不了她。

    “女儿啊…你的命轨移动了。勇敢的去吧…”

    她抬手施法,整个伏波上空的结界为之颤动。一些暗红的光点析出,飞向岸边那个孤零的身影。

    结界失去隐身功能。与云荒大陆之间只剩一片狭窄的海湾,伏波硕大的版图,终于全部暴露。

    海岸边绛漓正冷得发抖,她还在想逃离之前,大祭司落颜说的最大的愿望。曾几何时,她的愿望太多,自己也不知道最大的是哪个。而且许多好像已经不可能完成。

    啊啾!冷过一阵,眼前多了许多颜色黯淡的光点,如纤细羽毛般轻柔温暖。绛漓以为自己眼花了。摇摇头,挤挤眼,它们还在,并且织成一个披风的样子,把她围起来。

    身体昼暖。绛漓狂喜。一摸,这件披风轻薄如绢,黑夜里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她再也不用冷得发抖了。

    怎么会有这等好事?抬头一看,云端好像有个和她一样穿着红色衣服的人,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是神?

    绛漓往前跑了几步,然而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确认刚才不是幻觉。

    “是您吗?冥幻女神?”

    她向空中大声呼唤,但是没有回应。冥幻狠心去了。她知道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可绛漓再不会感到冷。她拿出那株神草仔细端详,落颜最后的话又响彻耳畔:“一直往南,这神草能实现你最大的心愿。”

    “一直往南…”

    绛漓念叨着这句转身。往南,又是一片茫茫大海。

    大海,大海…啊,往南!碧落海的方向!

    神庙里闲杂人等全部退去,唯有耘烸留了下来。他对落颜使了一个眼色,落颜立刻会意,遣退身旁侍候的人。

    “是不是你,放走的绛漓?”耘烸开门见山地问。

    落颜没有说是,没有说不是。不过她嘴角拉起一丝轻蔑的笑,相当于默认了。

    耘烸按捺起伏的心潮:“为什么?!”

    “良心难安!”落颜简洁的回答。她见耘烸还不死心四处张望,又道:“你不用找了,人我已经送走了。我送走的人,你绝找不到!”

    耘烸背起手:“哼!不过就是放逐北方荒地,你知道我肯定会救她。”

    落颜怒:“馈是要半路截杀她!不过是不想落个王室间宗族自残的骂名。”

    耘烸震惊。

    只因为绛漓就开战一事顶撞他么?她态度一贯如此,但无权无势,馈此前一贯容忍,怎么会忽然转了性?

    “因为他向我查问天机。天机上显示,绛漓会取代他!”落颜回答他的疑问。

    “天机!”耘烸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馈已经继位多年了!

    “哼,他根本不是皇位继承人。他怎么登上的皇位,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落颜恨。

    耘烸仍故作镇定:“即使天机如此,为何要让他知道!”

    “他探查天机,问是否皇位永固。我无法篡改天机内容欺骗他!”

    耘烸懊恼:“这个馈,真是,不堪大用!”

    落颜冷笑。

    耘烸望着她,沉默良久:“你这是怎么了?”

    落颜仰视神像:“耘烸,你放弃吧。不要去跟神斗。”

    “不和神斗?你不如说让我就这样万劫不复!当初既然决定,就没有回头。我一生经营,历经多少险阻,她看不到。伏波四分五裂的王族怎么有的今天,她也不清楚。她只给我一个与我无半点关系的女婴就要继承我一生的成果,凭什么?落颜,想当初,你也是同情我的!”耘烸悲声。

    “可你毫无胜算!你难道不想想,当神失去耐心,你会有什么后果?”落颜低声:“我,不想看到…”

    耘烸望着她。

    “我能保你!”落颜忽然道。

    “什么?”

    “无论这次对空桑能不能取胜,我都能保你。”落颜十分肯定的说。

    耘烸知道她不是说大话之人。不过,他从不将自己命运着落在他人的保证之中。

    “我难道不会自看天机?此次如果得胜自不必说。如果不能,你迎绛漓回来做一国之主,她依旧会任你为国师。”落颜道。

    耘烸黯然:“那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此番你有拥立之功,又有活命之情。她会愿意留你在身边倚重辅佐!”落颜答。

    耘烸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默坐一阵,耘烸又问:“治修神草是怎么回事?”

    落颜笑了:“你终究还是问了。”

    耘烸眼神已经坦诚了他心里最深的算计。

    “那是不该有的想法。我帮你放弃它。”落颜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