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汐和湘的身影，宛若两道流星从海底划过。

    路途遥远，他们一刻都没有停歇。到达入口，是蜿蜒狭长的水道，这才慢下来。湘伸出手，沿途触摸经过的崎岖石壁，感慨万千。

    “现在走这条路，心情可不同了！”炎汐在前面道。

    湘慢慢的游动。知道炎汐的意思，只是可惜，昔日许许多多的同伴都已经不在。

    她没有吭声，只随着炎汐默默前行。在海魂川深处，她还是像从前一样，保持警惕。

    一路无阻。

    终于到了开阔地，大营旧址就在不远。除了多些杂乱的水草与碎石，这里还是旧日景象。入口的位置，泛着白光。一步踏入，宛如月中行走。

    湘指一指，有处阴霾的地方鲜有人知，就是那封印了。一个魁梧的身躯，倚在一根折断的石柱旁，安然沉睡着。

    “哼，羽幻少将军。”湘冷笑了两声，意味无穷。

    羽幻周身闪烁金光，那是龙神之力化成，如同锁链，将他与破坏神一起封印于此。四周沉静，没有任何异常。

    炎汐办事谨慎，在这四周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查看好几圈，没有任何松动破坏的痕迹，终于松了一口气。

    “其实，天上的龙影应该是少主回归，龙神之力觉醒所致吧？是空桑那里还不知道…”炎汐猜。

    湘也认为有这个可能：“那回去，要告诉他们吗？”

    炎汐看了她一会儿：“治修已经回来，也瞒不住多久了吧？”

    湘抿嘴点头，片刻沉思：“你刚才叫什么？少主？”

    炎汐失言捂嘴：“啊！是，海皇…我…也不知怎么了，看到他归来时的样子，总想起从前相处的时候…”

    如今苏摹同那时一样，尚未分化，额上有着鲜亮的鲛人印记。

    隐隐有忧。那这样他要再与白璎一起，岂不是还要分化一次？还有…

    “炎汐。”湘忽然闯入他的思绪。她微笑着，接受了他方才在路上的提议：私下里没有人的时候，相互喊名字。

    “你说海皇，还会选择和白王在一起吗？”她这样问。

    “怎么不会？他们…”炎汐话说一半，实也不敢笃定。

    “我这些天每天都会去向海皇问安。感受他的种种…”湘停顿片刻坦白：“有次试探，告诉他白王一直在离此不远的临海城，并且说了临海城的由来…他只是点头笑笑，别的什么都没说。”

    是啊。他没有失去过往记忆。知道白璎就在附近，怎可能好不兴奋？

    但炎汐依旧乐观：“也未必。你看海皇醒来第一眼看到我们，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忆起过去。前天我跟他提如姨，他也神情淡淡的。还想了一会儿如姨是谁的样子…”

    湘笑。

    “可后来忽然问我，如姨是否还和高总督在一起…”

    “高总督…”

    “是啊，总督…”炎汐笑着摇头：“我已经派人去请如姨。她知道一定要高兴疯了。”

    湘点头。

    “放心吧。感情是不会凭空消失的。我只担心一点，现在海皇看上去身体薄弱，万一见面在感情冲击下化生，恐怕不好…可以先通知白王这个好消息，但请他们晚一点见面…”炎汐盘算着。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但心他俩不会在一起。”湘淡淡的：“相反，我是觉得海皇此次带着鲛人印记重获新生，感情自然也可另觅。你若还能见到白王，不如先旁敲侧击提醒…”

    她捏捏自己的护腕，再将目光移到沉睡的羽幻身上。炎汐没有与她争辩。他知她是被强行化成了女人。内心不忿。

    一阵寒光，一把错金短剑从湘手里飞出，直穿羽幻心脏…

    羽幻连同寄存在他体内的东西无任何复苏迹象。不过炎汐吓了一跳，凭刚才湘那一击的迅速，泉先军中即使好斗男子也没几人能做到。

    这一剑是她深深的恨意。

    “我们走吧。”等到湘情绪平和，炎汐微笑着邀请她。

    两道鲛人的身影迅速离去。

    洁白的封印闪烁柔和的光。只等他们一走，水流瞬息湍急。

    片刻之后，一个阴影从羽幻身后浮现出来。原本缭绕在他身边的金光，消失不见。那看似龙神之力的东西，是经他装点，蒙混过关而已。

    “哼哼哼哼…”一阵阴森的狞笑：“愚蠢的鲛人，还真是好骗。”

    那阴影逐渐幻化，慢慢呈现出人形。他低头看了看沉睡的羽幻：“可惜了这么好的躯体，却不能为我所用。落得如此下场，你比他们更蠢。”

    黑影腾身，打算离开这里，却被一层白纱挡住去路。

    “如此稀薄的后土？哈哈哈…”

    黑影凝聚力量。那白纱破了个洞，像坠落的旌旗一路下沉，附着在羽幻的躯体上。

    “自由了！”黑影迅速膨胀，发出的声音歇斯底里。黑暗铺满镜湖湖底。

    枕边的后土戒指大亮，震动皇天。真岚惊醒，激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就是之前在镜塔塔顶的那种感觉。毛骨悚然！

    “陛下？”近身侍从听到声音，小心在帐外恭候命令。

    “哦，没事。下去吧。咳…”真岚摸摸嗓子，看着帷帐上的人影退去。

    心还在怦怦跳。他从枕边拿起那枚后土之戒攥在手心：“阿璎，对不起了。答应你的平静生活，我已无力兑现…”

    “更衣！”他翻身下床。

    “陛下？”

    他决定去镜塔塔顶，亲自关闭水镜。

    等炎汐和湘回到泉先，如意也来了。她和许多人一起围坐在苏摹身边。

    苏摹情绪高涨不少，目不转睛看着她，听她嘘寒问暖，一边抹泪，一边语无伦次说些久别重逢的话…

    炎汐和湘相视一笑，分散加入到人群中。两人行程先按下不提。

    高舜昭也来了。靠鲛人法术气泡暂时维持水底生存。他专程陪伴如意而来，与这里人相处都很生疏。安静站在一旁。

    苏摹神采奕奕，不似前几日气息恹恹。他海上漂流了几天都没有吃东西…每每说起这事，溟火就摇头叹气。这些天，她一直从旁照顾。

    炎汐询问那笙，得知她去了临海城。只留话说找一个朋友…

    哼，这个节骨眼，找什么朋友？炎汐腹诽。

    湘小声：“也许是白王…”

    就在这时，附近的人都站起来。原来是苏摹起身，邀请高舜昭在泉先多住几天。

    “是。全凭海皇安排。”高舜昭低头，态度谦卑。

    人即散了。苏摹和如意单独游荡在龙绡宫内庭。

    起初苏摹还一直不说话，然而一开口就令人咋舌：“你竟然还和他在一起。”

    “舜昭？呃…”如意一惊：“是呢。舜昭他…他对我很好。”

    苏摹望着如意绯红的面颊，醉意春风，淡淡一笑：“如姨这般貌美年华，他对你好，自是应该的。”

    如意紧张，不知苏摹用意：“舜昭可是名躁一时的义士，对我们泉先也有过帮助…”

    苏摹盯着如意的眼睛看：“如姨，我当然知道。这位高总督，泉先将他视为故友。可不一定非要如姨去报答。”

    如意慌神：“我…和舜昭他…我们之间，感情是真的呀…”

    苏摹看到如意急切的样子，一阵蔑笑：“感情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何以谈真？”

    如意震惊。她万万没想到，如今苏摹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看着他额上鲜红的印记，她似又明白了什么。不知所措。

    而苏摹又何知，他的情思痛爱，早就在海边被那个冥幻女神窃了去，浪费在无关之人身上了。

    “人与鲛寿命相比，何其短暂。我观他已鬓发花白，年逾半百，以后如何陪伴如姨？”苏摹背起手向前几步：“你们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

    如意随着他的脚步：“献城之后，他分了自己的家产，安置一众曾经跟过他的弟兄。然后就跟我一起去了九嶷。我们继续经营天香酒楼，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苏摹静听不语。

    “现今云荒太平盛世，从别的地方迁来许多新民。九嶷属地来往商贾，热闹非凡。我们生意红火的很，偶尔还能遇见些故旧…”

    “所以就连安家置业都是如姨在操心？他散尽家财照顾旧交，可有为如姨考虑过？”苏摹满心不悦，已明白写在脸上。

    “不不，不是这样…”如意慌忙摆手：“其实当初分资遣众是我的意思。他的部下还想要跟着他闯荡，但我想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舜昭是依从了我…”

    苏摹摆手：“罢了。那如今过的，就是如姨想要的生活？”

    “正是。”如意赶紧回答，生怕再引起他什么误会。

    苏摹看了她一会儿：“好吧，只要如姨高兴就好。那你们在一起，你是什么身份？”

    如意心里咯噔一声：“我们…我…我…”

    苏摹见她红了脸，说话吞吞吐吐，心里瞬间明了：“呵，连个正式的名分都不肯给，他这样何谈真情？”

    “这事，其实有些缘故…”如意解释，当初沧流城破，舜昭的原配夫人没能得到保全，连同一双女儿也齐齐失散。每每提起，皆是哀伤：“舜昭也是重情重义的人…”

    “重情重义，那又何苦招惹你呢？”苏摹怒起。

    如意满面含羞，还好四下无人：“从前在桃源郡，那不是我先…”

    苏摹闭目仰面，这种事，在他这根本理不清。

    “况且这么多年，也没有人说三道四。我和舜昭，也都是惯了的…”

    苏摹望着如意清秀的面庞，看透那善解人意的心肠：“都过去这么多年，往事该烟消云散了。他如果心里真有如姨，不会拒绝。如意如果觉得开不了口，那晚宴的时候我来提。”

    “你…”如意心下紧张起来。

    苏摹笑：“我替你试试他。如姨，你别被感情蒙了眼睛，只知道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