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足勇气，再次敲开流帆家的大门。

    惊见绛来，流帆向后深切拘礼：“郡主有事，潜人来吩咐即可。不必亲自前来。”

    绛就知道会遇冷，心里早有准备：“我来，是因为想在晋封仪式上，为海皇献舞。缺少伴舞和舞乐。所以特来请乐师帮忙。”

    “你…能作歌舞？”流帆诧异。

    绛浅浅轻笑：“是啊。这些天只有海皇四处帮我准备什么，我也想回馈一二。乐师大人，不会拒绝吧？”

    确实无从拒绝。流帆将她引到了自己排演曲乐歌舞的地方。

    知郡主亲自前来，司乐司舞的鲛人们都大吃一惊。闻听她要给海皇献舞，争相作配。选了最好的乐手舞姬来与她为伴。

    绛从前在宫廷，看过许多曲乐歌舞。舞姿能模仿一二。但自己从未亲自排演过。在原就能歌善舞的鲛人面前，频频露怯。

    虽然如此，鲛人仍悉心陪同。一遍一遍的重复。

    间或休息时，流帆在一旁微笑发问：“郡主，从前真的表演过歌舞吗？”

    “嗯！”绛依旧不改口径。

    流帆上前打量：“恕我直言。你的这些舞姿毫无美感。舞剑或许还使得。”

    绛干笑两声：“许是我那个地方的舞跟鲛族不同吧。乐师如果能指点一二，不胜感激。”

    她放弃了休息，在流帆面前将刚才编排的舞蹈一一演练。

    流帆对不够精美的姿态容忍很低。几番不成之后，他终于亲自上手教习。

    捏紧绛的手腕，做了几个动作。忽然一阵强光，半着些许寒凉。隐没在绛手腕的剑随之现身。

    “啊…”流帆惊讶。不过那阵剑光并不曾伤他分毫。

    绛也不知这剑为何不召而出。尴尬之余，低声承认：“好吧。乐师慧眼。我从前，确实是使剑的…”

    经过这半日，流帆早就知道了她的来意。心里也早就生不起气来。

    “郡主何必这样为难自己…”他道。

    绛终于在他脸上读到些许善意，之前的结缔终可云清雾淡了：“我也是真的想向海皇献舞。乐师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那郡主能不能把自己真会的，对着我演练一二？”流帆笑：“大典在即，普通歌舞入不得海皇眼。复杂诸如刚才的，现在开始教习恐怕为时已晚。”

    苏摹一连多日都只在清晨与绛匆匆一面。再多相处时，就是赐封的庆典上了。

    绛一身礼服忽然腾身而去，紧接着轻快的乐声叠起。鲛人舞姬从四面八方聚到绛的身边。一瞬间阵势摆开。

    苏摹惊讶，挪步到环形看台的边缘观景。绛竟然主动献舞，确实意外。怪不得这几天都不见人。她的舞姿眼花缭乱，在乐人和舞姬的精密衬托下，相得益彰。妙的与众不同。

    一阵青蓝，化形如雨。向上飞腾，在高处散开来。海里像是飘起漫天飞雪。是前所未见的景象！

    中间的光点坠落，流帆坐在上面抚琴。飞雪伴着音波散开，让人产生能看见琴音的错觉。苏摹知，这都是他精心编排的效果。

    不知不觉，大家的头上落了白。摸上去，竟然是真的雪！不是幻象！众人惊叫声连连，最后苏摹都忍不住伸手去接。落在掌中，丝丝清凉。

    海雪纷飞，溟火也被这景象吸引现身。

    “肆师？”苏摹笑问：“幽冥之力？”

    雪片在二人视线间狂舞。

    溟火摇头。她并不知这是什么。这样景象，生平未见。

    曲终舞毕。绛在鲛人簇拥下，一起面向苏摹谢礼。

    苏摹向周围看，刚才那花白的世界逐渐消散了，整个龙绡宫像是缓缓从梦中醒来，焕然一新。

    所有人都意犹未尽。

    “怎么样？”绛枕着右手，像是坐在月牙上款款飘落，面带笑容。

    苏摹知道她的法器在腕部：“你和乐师，和好了？”

    “嗯！”绛满心得意。

    “哈，恭喜。”苏摹转身。

    “等等，还不只…”绛就在苏摹面前，取下遮面。眼下一大片灼伤的红斑露出来。

    她用手掌挡住半个面部，一阵奇光。那红斑慢慢萎缩，消失不见。还复洁净无暇面容。

    又摘下彩冠，指尖向天一点，身躯笼罩在光雾下。她的头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不一会儿已经齐腰。乌黑浓密。

    见她撤去伪装，苏摹一笑：“是有什么故事要说？”

    绛点点头：“以后抽个时间，一定告诉海皇！”

    自此，海皇大殿上也有她的一席，近苏摹旁边，在长老座位的对面。是极致礼遇。

    册礼一事毕，泉先又有新的大事要发生。苏摹面向众人，宣布空桑王真岚不日将亲自前来泉先做客：“炎汐，什么时候到？来多少人？”

    空桑王…绛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骤变：“是空桑新王，皇天持有者真岚么？”

    苏摹诧异：“你知道他？”

    海皇大殿散了。泉长老背着手走出，思虑万千。他身旁一直有人簇拥着。时常谈话。

    “路途遥远，空桑现在来干什么？不是在打仗？”这是泉长老的疑问。空桑战事消息，他们偶然间也得知了一些。

    渡长老更加凝重：“听说最近不顺。不会是又想起海皇了吧…”

    剩下的人更忧心忡忡。泉长老眉头紧锁：“我怎么觉得今天在殿上，海皇和左权使一唱一和，好像已经有了默契？”

    “什么意思？难不成…”

    “我听说左权使最近在调兵！”众人心中被连番喜庆压着的紧张情绪，三两句话就都勾了出来。

    “调兵，也不能说明什么吧？他哪日不调兵呢？每日都教练兵熟，大家还是别太敏感的好。”渡长老道：“我们又无隔阂，不必猜疑。这事问一问左权使就知道了。”

    绛笑吟吟的出现。她路过，特意来到长老们面前打招呼。

    泉长老一转身笑容可掬：“呵呵，郡主今天大殿上怎么不爱说话？看郡主好像是知道那空桑王…”

    “没…你们说的事我都不懂。只是从前一本书里读到过，略知他姓名…”绛说完欠一欠身，笑着飘走。

    望着她的背影，渡长老疑惑：“怎么郡主好像也在遮掩些什么…”

    “不能吧。她和左权使还没怎么见面…”

    “她之前不是和那笙夫人在一起独处过半日？还不声不响的出门，就去的临海城！你们都忘了么？！…”泉长老怒颜。

    “说是来取回辟天剑，顺带见面…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顺带见面搬请海皇做救兵，左权使话没有说完而已，能有什么蹊跷。哼…”泉长老道：“空桑这仗又不是才打起来，不然来送剑的时候怎么不要求‘顺带见面’？”

    众人点头。

    “诸位！”泉长老道一挥手：“先说这罪名就我来担了。咱们在准备迎宾事项上多拖延些时日。他若真着急打仗，自己就走了。不走，那借故托词的动机昭然若揭！咱们到那时候，再向海皇谏奏！”

    “好！”大伙都同意这个意见。

    一连几天的拖延，炎汐感到不对劲了。事情闹到苏摹面前。

    炎汐质问：“不过就是几人到访简单见面，一日间就可以准备齐全，奈何拖着迟迟不动？现在人已到，要如何交代？！”

    “那是空桑王！身份不一样。准备简单了，回去派一个有意怠慢，泉先可吃罪不起。”泉长老冷漠回应。

    苏摹不语。

    绛也在场。这是她到泉先之后，第一次嗅到些不和谐的气息。

    “呵，他们若急，你就说海皇身体不适，让他们将剑取回，来日方长。等得胜我们再共同庆祝。”泉长老振振有词。

    炎汐皱眉：“又何苦咒海皇生病？”

    苏摹不愿在这些无关事上费工夫，问炎汐道：“赤王红鸢就在临海，怎么不一起来？”

    炎汐立答：“是这样。红鸢说她已准备退位让贤，这次仍旧随军远征，只为贡献一份力，就不再以赤族身份参与两方会面了。”

    苏摹点头。

    泉长老忽觉无趣。

    “怎么一直不说话？”苏摹望向旁边的绛：“这事，你也有份参与的。”

    “我觉得，还是见一面吧。”绛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之后，都未必能再有机会…”

    什么…

    在场全部为她说的这句话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