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金陵尘烟 第三章 之 复社公子

作品:《我不是陈圆圆

    回到家后,我不得不想想這个严肃的问题,万一我被选上怎么办。

    倒不是对自己的相貌和才艺有多么的自信,而是相信陈圆圆将会被安插上這样的命运。选美的时候,全是一时意气用事,才发狠和她们比拼的,现在后悔迭迭了。

    小姐没有被抓回来,鸨母好像也没有這个意思了。田国丈要是把我這个假陈圆圆带回去,那估计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逃走,但我又身无分文,何况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会,孤身在這里,能干什么养活自己?算来就只有妓女了。冷水泼下来,还不如安心当陈圆圆……

    正极度郁闷中,鸨母一路小颠冲入陈圆圆,也就是我的房中,“我説葱头啊,呸,呸,不对,是圆圆,我的好女儿,你可真是了得,当初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倒把這样一个美人胚子差点给糟蹋了……”

    您来就是説這个的?

    哎哟,哪里,倒把正事忘了。是几位公子,姑娘等着见你那!

    您不是早跟他们説小姐病了吗,怎么又要我冒充?你也不怕穿帮啊!我有些火了,這老鸨也太唯利是图了吧。

    唉,他们若是冲着以前那个贱人,那我也就挡了。但他们都是冲了你啊!你可真有面子,复社的那些个公子平时从不登门,今儿个説是听李香君夸你如何如何,非得来拜访你啊。连姓柳的那个妮子都来了,老娘从没這么有脸过……老鸨眉飞色舞,笑的合不拢嘴了。

    姓柳的?是柳如是?

    可不是。

    那复社的公子又是谁啊?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啊。

    哦。

    圆圆,你……等等那,你别這样去啊,得装扮一下,春喜,春—喜—,过来给你家小姐梳妆啊!

    圆圆,這些衣裳你先穿着,赶明儿,妈妈请裁缝给你多做几件新的。

    至此,我和陈圆圆是分不开了。

    鸨母已在书房中置了酒菜,我在鸨儿,丫鬟的簇拥下,准确説是推搡,下了楼,来到书房,踉跄而入。

    桌边围坐的五人一齐站了起来,回头看我。

    三男两女,我只认得李香君。也就是説,旁边的丽人一定是柳如是了!

    只见那丽人比李香君高了半偏云髻,身着红色织锦的夹袄,套了个亮闪闪的白色坎肩。下身是粉色镂金的碎花裙子。穿的這般喜庆,我还当是婚嫁呢!

    正要上前细看,李香君已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道,“圆圆,你可来了,让我们等得好辛苦啊!”一边将我拽了过去。

    李香君的热情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了。她兴致勃勃地替我介绍起来:“這三位是复社的大才子。”

    首先介绍的是个四五十岁的长者,胡子头发都有些花白了。——這位是吴老先生,吴先生早年联名140多名士子上书痛斥阮大铖。可是复社的领袖人物呢。

    “好汉莫提当年勇啊。香君,你這样个介绍法,不是让我羞愧吗。”老先生谦虚了一下,自我介绍道,“在下吴应箕,表字次尾,陈姑娘若不介意,叫我楼山亦可。”

    我赶忙行了个万福:“圆圆见过楼山先生。”

    接着,是位年轻公子。只见他从头巾到袍裳全是清一色的雪白缎子,外罩雪白裘衣,想必家中是有些钞票的。——這位是冒辟疆冒公子。

    哦!!原来他就是冒辟疆,不由我不仔细看了:這个,还是生得面若傅粉,唇若施脂,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还是有些小帅的,就是眼睛小了点,不过要是在现代,单眼皮男生还是挺受欢迎的吧。

    四目相对,我微微一笑,也行了个万福。

    还剩下一位,用白话小説里常写的,是腰园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方腮。——這位是……李香君倒有些犹豫了。

    于是,未等她接上,我就抢道:“這位想必是侯朝宗侯公子吧!”

    那书生颇为惊讶,姑娘怎么识得我,我的名头可不及吴兄和冒兄啊!

    我笑道,有香君姐姐在,哪能没有侯朝宗啊!

    倒把李香君説得俏脸通红,假意骂道,圆圆你嘴巴怎么這么坏!心中恐怕已是乐开了花。

    此时,柳如是终于可以隆重登场了!!!

    真不知怎么形容她,不知是我原本就对她比较钦佩,还是她确实是明艳不可方物,我一时竟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她的美,什么唇红齿白,娇艳若花,实在有些俗。她的美不同于其他名姝。若説這秦淮八艳中,最美的当属我家小姐——原来的那个陈圆圆。但柳如是却是赢在气质,她的美中不是英气,却是有些寒意。

    柳如是莞尔一笑,道:“听香君説起妹妹文采曲艺如何了得,倒教我按捺不住,想来请教。”

    我赶忙道:“姐姐這样説,岂不是折杀了小妹,小妹来此也有段日子,尚未来得及去拜会诸位姐姐,反倒要二位姐姐亲自登门,這可让我怎么赔罪是好啊!”

    李香君道,圆圆怎么這样客气?自家姐妹倒显得生分了。這是柳姐姐难得在南京,过不了几日,她便要去常熟,我还不赶紧拉她来见你,怕以后想见就难了。

    怎么,柳姐姐不在南京常住吗?——這倒叫我意外和失望。

    柳如是正要开口,李香君又抢道,钱牧斋正给她修什么我闻室,她又怎会在此久居?言语中颇有调侃之意。

    我自然知道钱牧斋就是钱谦益,虽然知道后事,无奈不能点出,只好扯开话题,我闻室?典故可是“如是我闻”?

    正説话间,侯朝宗插进话来,你们姐妹三人只顾闲话,把我们三个撂在一边,酒菜也搁凉了,你们説该不该各罚一杯?

    吴应箕也道,正是,我们是来吃酒的,不是来喝风的。老夫站這么久,腿都酸了。实在该罚。

    于是李香君,柳如是还有我一齐笑了,她二人痛痛快快自斟了酒,又给我倒了一杯。

    我一闻,呵,不知是几十度的白酒。不由吓了一跳:啊,我不会喝酒。

    众人竟不信,侯朝宗更是説道,圆圆姑娘又来搪塞我们,岂有不会的道理。定是瞧不起我们。

    這倒教我好不为难了。要是喝醉了,説错话可就完了。许是我脸色太难看,冒辟疆挺身而出道,圆圆姑娘若是不会喝,还是我来替吧。説着竟来取我面前的杯子。

    侯朝宗笑道,冒兄要怜香惜玉,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于是他们三人将杯中酒饮尽,我们方才落座。

    之后我的酒基本都由冒辟疆代喝了。這是后话。

    一时鸨母上来:“难得诸位赏脸,老身這些酒菜恐怠慢了,這边才从醉香居叫了招牌的八大叉。”正説着,果见后面跟了一溜提着食盒的小厮。

    所谓八大叉,实在是南京菜的极品,即叉烤鸭,叉烤鱼,叉烤乳猪,叉烤鸡,叉烤火腿,叉烤山鸡,叉烤酥方,叉烤鹿脯。其中首推叉烤鸭,相传清朝的满汉全席中即有。看来這次鸨母是下了血本了。

    众小厮将桌上菜全都换了,把這些让人流口水的佳肴堆了满满一桌。

    “各位好好吃酒,我家圆圆得蒙复社诸位公子垂青,实在是幸运得紧哩……圆圆,好生款待,替妈妈多敬几杯。”

    冒辟疆起身往鸨母手中正要递一锭银子(有些大,不过我看不出是几两),道了句有劳。结果,鸨母反倒谦让起来,又开始念叨:“公子千万把银子收起,這桌酒只当是老身请的,还望公子日后多来捧圆圆的场才是。”

    這下反把冒辟疆弄尴尬了。我不知怎地,竟自己掺和进来,“妈妈,莫拂了冒公子的好意,权且收下,你那样説倒把我家,咳,我説得忒差了点。”

    這时,李香君也走了过来,“圆圆説得是,他们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平时不将我们這些女子放在眼中,倒似我们非巴结他们不成!”

    再让了回,鸨母终于将银子收下,退了出去。

    后来我才知道,复社的公子不少人颇有些自命清高,瞧不起秦淮河畔的曲巷烟花,觉得她们只会唱些戏文小曲,出身更是不好。直到柳如是等人在他们面前展露诗才,方使他们对个别人改观。譬如柳如是,顾眉,卞赛等人。在秦淮八艳之中,陈圆圆是以美色当选的,他们這些以诗文,家国为主打的复社公子,自然不愿与世俗人一起来争风吃醋,所以原本复社的公子是罕来此处的。所以這次破天荒的登门,而且是复社的一些首脑人物,难怪鸨母会這样受宠若惊。

    不过,這次他们来,鸨母实在该感激李香君,若不是她将我“吹嘘”一番,又怎会将這些人引来一探究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