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伤之夜……

    一道暗红色的闪电倏地穿过两个几欲疯狂的男人身侧，纵身跃下悬崖，是司徒凤雨。

    暗红色的斗篷在强烈的山风中展开，魅惑绝世，如一只巨大的红色大鹏俯冲直下。

    “你在做什么？”西楼戥锌看着怀里的人儿，绿眸里的惊震与不敢置信难以掩饰。

    他故意挨那一掌，任幻吟风将他打落山崖来结束这一切，她却随着他跳了下来？她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可以原谅我，只要我不离开你吗？”幻如凝淡淡一笑，虚无，但眸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他哑言，只能望着她。

    “我的心无法给你，那么，我只能陪你去死。”强烈的山风在耳边猛烈的吹动，刺痛了她的肌肤，她微微黯了黯瞳眸，心在抽搐。

    那两道悲痛欲绝的哀吼声似乎还在她的耳际回荡，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知道真相呢？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她其实一直活在风哥哥为他编织的谎言中呢？一旦这层透明的薄纸被捅破，她又将怎么办？

    风哥哥一定是在想，他这么多年几乎已经将她调教成另一个他，她可以承受真相被揭晓的这一天。

    可是，他不知道，即使她再像他，她仍不是他啊！她也被她的母后的思想所牵引，她有她必须在意的人，有她必须守护的人与事，对于她喜欢的人的感觉她无法漠视啊！

    所以，她只能是幻如凝，却永远成为不了第二个幻吟风啊！

    “呵呵，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我都很高兴，真的。”绿眸中闪过一丝水光，西楼戥锌笑了，真挚而深情。

    足够了，这次真的够了，因为他仍是最后赢家！

    不过……

    “我宽恕了你的罪，所以……”他露出一抹无奈而怜爱的笑纹，“替我活下去吧，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犀利的视线穿过她，瞥了眼正急速冲下向他们靠近的司徒凤雨，然后，在她惊震与不解的目光中，他聚集了最后一口真气，用力将她向上推去。

    拥住朝自己飞来的幻如凝，司徒凤雨看了眼西楼戥锌，冰冷的眸中微微闪过丝诧异，然后抬起未用的那只手，掌心是一枚凤凰图饰，用力的抛向空中，一只巨大的凤凰在山崖间展翅。

    西楼看着幻如凝被那名男子护在斗篷里坐上凤凰的背，笑了，但反作用也让他朝崖底跌落得更加快速。

    “再见，我唯一的爱！”一滴泪水滑落眼角，他带着满足的笑容跌入万丈深渊。

    如果可以选择，来世他宁愿做她的哥哥，至少可以守护在她的身边。

    凝儿，来生请爱上我吧！

    泪顺着幻如凝的容颜滑下，她给了他一抹他一直期盼见到，却从未见到过的幸福笑靥。

    “如果有来世，我会让自己爱上你的！”泪模糊了她的眼，沾湿了她的颜，她大声的喊着，声音在山崖间回荡，回荡……

    夜依旧静谧，将悲哀隐藏在寂静的黑暗里。

    巨大的凤凰将两人带上地面，直到司徒凤雨拥着幻如凝站在了地面，才消失，变回凤凰图饰回到凤雨的掌心，被收进怀里。

    幻郇孑悲痛欲绝的望着她，只是上前静静的将她揽入怀里，用尽全身的力量似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浑身颤抖。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的心也随着她一起死去。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做这么残忍的事？

    龙剑情拧着眉，脸色也十分难看。

    她究竟将孑儿的感情与感受至于何地？幻吟风受伤，她的眼里全是他，即使孑儿几乎因她毙命于西楼戥锌的剑下，她竟一眼也没有看孑儿。

    而现在，竟为了一个才相处一个月的男子跳下悬崖，陪他一起死，那孑儿这么多年的守护与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是想彻底毁灭孑儿吗？

    诸葛孔照不言，但看着幻如凝的银灰色瞳眸中也闪过丝不赞同。

    慕容御熙看着身边自幻如凝安全落在地面后就一直低垂着脸的幻吟风，她的心好痛。

    这就是幻吟风不顾一切要爱的人？这就是幻吟风即使割舍生命也要换得她安全的女子吗？她真的替他不值，她究竟将幻吟风至于何地？她可曾想过他的感受？

    寂静得令人发慌的窒息中，幻吟风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的心口，他们只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在崖间回荡。

    幻郇孑缓缓放开幻如凝，侧身让开。

    幻如凝怯怯的看向缓步走来的幻吟风，因月光的阴影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这让她更加不安，心几乎要停止了跳动。

    “啪”地一道巴掌声响起，所有人都怔住了。

    幻如凝捂着发疼的脸，缓缓的移回被打偏的脸，怔怔的望着幻吟风。

    从小到大，连大声的话都不曾对她说过的风哥哥竟然打了她？

    “幻吟风，你做什么？”随后反应过来的是幻郇孑厉声上前，将幻如凝揽进自己怀里。

    即使如儿真的做错了，也不用动手打她啊！

    “为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这个天下变成什么模样，都不许伤心？不许自寻短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么做？你这样做，我们这些爱你的人要怎么办？一起陪着你来继嗣这断魂崖吗？”终于，幻吟风抬起脸，冷清淡然的黑眸变成了癫狂的紫眸，他痛心疾首的吼喊道，沉重的声音重重的击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不，不是的，风哥哥……”幻如凝依偎在幻郇孑的怀里，泪湿了她的眼，她的颜，她想解释，可是，她该怎么解释？

    “为了你，今夜伤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又出动了多少人？而你呢？竟然跟着一个才认识不过一个月的陌生男人，就这样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我们都成了什么了？你将我们当成了什么？那些为了你而死去的人又都算什么？”幻吟风以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她，紫眸疯狂的吼道。

    顿时，混乱而强大的气流以他们为中心，剧烈的旋转，在崖间流窜，沙石乱舞。

    众人一惊，忙护住自己的心脉，血却仍是涌上心头，这次慕容御熙没有吞药，只是静静的拭去嘴角的血痕，默默的看着幻吟风，承受着他的痛苦与悲哀。

    即使在疯狂状态，他也是下意识的不伤害幻如凝吗？

    至尊极圣？司徒凤雨微微眯眼，双手合十，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结界，将众人护在结界中。

    诸葛孔照银灰色的瞳眸中也印照着不敢置信的光芒，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至尊极圣？

    “不要，风哥哥，不要伤害你自己，求你！”幻如凝流着泪摇头，挣开幻郇孑的手，想上前却被幻吟风阻止，只能痛苦的望着他落泪。

    她现在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她竟然为了逃避，而当着她最喜欢的人面前随别的人跳下悬崖，她只想着自己，却未曾替他们想过，若是她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这一刻，她好恨自己，她都做了什么？

    周遭的气流仍在疯狂的窜动，幻吟风心脏处传来阵阵抽痛，一股压抑不住的腥甜涌上他的喉头，血自他口中吐出。

    “风哥哥！”幻如凝惊恐的喊着，上前扶住他，血滴落在她的手上，裙衫上。

    幻吟风却推开了她，抬起脸，血滴落在他的嘴角，将他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也格外触目惊心。但真正令众人震撼的是，泪水竟自他的眼角滑下，湿了他苍白的颜。

    神竟然也哭了。

    “不要这样，风哥哥，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看着她的泪，幻如凝终于跌跪在地，掩面失声痛哭。

    风哥哥竟然哭了，他竟然哭了！怎么办？一直如神一样强大的风哥哥竟然哭了，因为她而哭！

    幻郇孑复杂的看着幻吟风，他竟然哭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即使幻吟风再完美如神，也终究不过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慕容御熙只能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只是一个路人，她无法参与他们的戏中，因为这场戏只有两个主角，但都不是她。

    “孑，带如儿回去，你们明天就起程回御京，不要让父皇、母后太担心了。”幻吟风渐渐静了下来，淡漠的转身，用力抑制住不断涌上喉头的猩红。

    幻郇孑微微拧眉，默默的看着幻吟风的背影，不语。

    “风哥哥，那你呢？”幻如凝急急的抓住幻吟风的衣袖。

    她好害怕，害怕风哥哥这一刻的冷漠，但她更害怕他的病啊！

    她知道风哥哥不想让她知道他的病情，所以她也一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刚受了那么重的伤啊，而且，现在风哥哥的身子应该也已经到达了底线，她好怕，好怕这一放手，风哥哥就会从她生命中消失，她真的好怕！

    “我要善后，为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善后。”幻吟风回有回头，只是面无表情的说着冰冷的话语。

    手无力的落下，幻如凝眼底闪过丝痛苦，可随即又立即被一抹坚定替代，她蓦地爬起，从后用力的抱住幻吟风的身子，小脸埋进他的背里。

    “我也要留在风哥哥的身边，我不要离开风哥哥！”她哭道。

    “如儿，跟太子哥哥回去！”幻吟风没有动，只是沉声命令。

    “不要，风哥哥，如儿只想陪在你身边，不要赶如儿走！”幻如凝用力的摇头，泪水浸透了他的背，她哀求。

    她害怕这一走，就会失去风哥哥了啊！

    “如儿，你不听风哥哥的话了吗？”幻吟风的声音愈加寒冷，心脏的抽搐更加厉害。

    “不要，风哥哥，求求你，只有这一次，只有这次别逼我听你的话，求求你。”她紧紧的搂着他的腰，伤心的埋在他背上痛哭着。

    血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上，幻吟风苍白的俊容显得更加青白了，细细的汗珠布满幻吟风的额际，他的身子微微晃了下。

    糟了，快要坚持不住了，还是瞒不住了吗？

    “放开风，你只是风的妹妹，不要弄错了你的身份！”就在幻吟风几乎要倒地的那一刻，慕容御熙陡然上前拉开幻如凝，悄然的塞了一颗血红放进幻吟风的嘴里，不动声色的扶着他，而看向幻如凝的美目里是敌视。

    幻吟风微微舒了一口气，这一刻，他感激御儿做的一切，他真的不想在如儿的眼前倒下。

    “你……”幻如凝脸上的血色尽数退去，怔怔的看着慕容御熙，浑身冰凉。

    是啊，她竟然忘记了，他们是兄妹啊，她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她是不能与风哥哥成亲的，也不能……怔然的视线突然转至慕容御熙身上。

    她是刚才将自己推离风哥哥身边的女子！可是，她是谁？为什么她会如此自然的站在风哥哥的身边，就好象这个位置应该是她的一样？

    “御儿，我们走！”幻吟风声音更加冷沉。

    只有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龙剑情与诸葛孔照才知道，血已经蔓延了他的整个胸前，却仍在不断滴落。

    也只有他们明白了幻吟风的目的，这就是神的爱吗？无我的爱？

    慕容御熙瞪了幻如凝一眼，才亲密的拉着幻吟风远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份亲密是为了掩饰幻吟风漂浮的脚力，他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他只能凭着意志在走动。

    “不能倒下，不能再如儿的面前倒下……”几若虚无的声音不断在他的嘴里呢喃着，血仍在流，而他身侧的慕容御熙已经止不住的满脸泪水。

    这是她第一次落泪，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深情男人。

    “风哥哥……”幻如凝只能痛苦的看着幻吟风远去的背影，想追手却被人拉住，回头，是幻郇孑痛苦的脸，“太子哥哥？”她哀求的望着他。

    “你的眼里就只有大哥吗？”他漆黑的深眸里印着深刻的心痛与浓浓的悲哀。

    她竟以如此哀求的眼神望着他，就为了幻吟风？她的眼里真的只有幻吟风吗？

    幻如凝的心里出现刹那的慌乱，心因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绝望而窒息，“我……”她摇头，想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却终究落下，什么都说不出口。

    “走吧，回去吧！”幻郇孑揽着她，疲惫的叹息。

    这夜，注定是个伤残之夜。

    直到回到了军营，幻吟风才口吐鲜血，放任自己昏迷过去。

    慕容御熙流着泪将第二颗血菩提让幻吟风服下，然后盘起腿坐在床上为他疗伤。

    不久后，鬼面回来了，只是默默地看了眼两人，然后走了出去，在营帐外守着。

    直到三个时辰后，慕容御熙才收回真气，让幻吟风躺下，静静的擦拭着他嘴角的血。

    “谢谢你，御儿，你又救了我一次。”厚重的羽睫缓缓掀开，幻吟风疲惫的笑道。

    “为什么你要让她回去呢？你既然如此爱她，又为什么要将她送进别的男人身边？”慕容御熙默默的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泪光闪动。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幻郇孑看幻如凝的眼光与幻吟风是一样的，他也是以同样的感情站在幻如凝的身边爱着她，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聪明如幻吟风又怎么会不懂？那他为什么还要将幻如凝交给幻郇孑？甚至担下善后的工作让那两人回去？

    “就是因为太爱了，才不想看她担心的样子，我的身体已经达到极限了，我无法容忍让她亲眼看着我死去，那样对她太残忍。”幻吟风苍白一笑，落寞而虚无。

    这具身体是他的残缺，让他即使面对深刻入骨的感情也只能止步。

    “那你对自己呢？就不残忍吗？”慕容御熙终于无法忍受的喊道。

    即使到了现在，他心心念念想着的仍是幻如凝，他什么都替幻如凝想好，那么他呢？他自己怎么办？

    “因为这个世界上，我只爱她，只爱她一个人，即使是我自己，也不过是为了爱她而必须的工具，这具身子也只是为了能守护她而存在的躯壳！”唇角微扬，幻吟风淡淡的笑着，飘渺虚无，又冷情。

    慕容御熙不禁倒退一步，他竟然将自己当成了工具？一个守护着所爱的工具？

    “只是还不够啊，时间还不够啊……”他空茫的看着帐顶，喃念。

    如果可以，他想将如儿送至幸福的那一岸，再离开。

    “不会，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死！”慕容御熙蓦然握着他冰冷的大手，眼神坚定的许下她的承诺，也立下一生的誓言。

    如果他是为了守护幻如凝而存在，那么，她就是为了守护着他而存在，今后，就由她来守护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与心。

    营帐外，鱼儿面无表情的站在阴暗里看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转身离开。

    终于觉醒了啊，神的第二名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