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不要“巴巴小姐”

作品:《连升三级

    清明何处不生烟?郊外微风挂纸钱。

    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

    海棠枝上绵蛮语,杨柳堤边醉容眠。

    红粉佳人争画板,彩丝摇曳学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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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大员外在客厅里来回的走旒儿,不时朝门外张望一下。转了几圈,他停下来,大喊一声:“刘安,刘安哪!”

    “我来啦,老爷。”答应声中,从门外走进一个老家院。

    “你快到大门外瞅瞅,刘三儿回来了没有。”

    “嗳!”老家院刘安嘴里答应着,心里暗暗叫苦:这已经是第六回了,我腿儿都跑细了。你要是真等的着急,自己上大门口站着去不就得了!

    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刘员外在后面又喊:“哎,回来,回来。”

    “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呀,也别来回跑了,就在大门口站着,刘三儿一回来,你马上报与我知。”

    刘安一听:嗬,这着儿给我用上了。不过也好,省着来回跑了。他刚走到大门口,远远的就瞧见大道上刘三儿一溜儿小跑的就回来了,后边牵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人。

    刘安一见,急忙往里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回来了,回来了。”

    “谁让你回来的,不是让你在门口等着吗?”刘员外没反映过来。

    “不是,是刘三儿回来了。”

    “噢,他回来了!你看清楚他带人回来没有?”

    “看清楚了,老爷,他带了!”

    “好,这小子办事就是利索。咱们赶快出府迎接。

    “好嘞!”一边跟着刘员外往外走,刘安一边撇嘴:这时候说人家办事利索了,刚才是谁说,刘三儿要是再不回来,就打断他的腿来着。

    此时,刘三儿带着昊天已经到了刘府的大门前。好大的一所宅院,丈许来高的青砖墙围着,占了足有半倘街,路北朱红油漆的广亮大门敞开着,门前三磴台阶,左右一对石狮子,还摆着上马石,下马石,一溜儿拴马的桩子。

    刘三儿跑得吁吁带喘,站在哪儿缓了半天气,这才请昊天下马:“公子,到了,这就是我们刘府,哎,您瞧,我们老爷出来接您了。”

    从大门里出来一个大胖子。这位胖的,圆骨抡敦的脑袋,肥头大耳双下巴,没脖子;腰围足有四尺八,大肚子往前挺着,估计双手摸不着肚脐眼;个儿挺高,一双小短腿,又穿着长袍,站着还不显,走起路来那情形——您还记得“巴巴爸爸”吗,就那模样!

    昊天吓了一跳,心想:我到小雷音寺了,怎么弥勒佛出来了?

    走这一道儿,虽然刘三儿什么也不说,昊天自己琢磨出点门道来:在贡院,那帮家丁说什么老爷、小姐的,他们这么抢人,旁边连兵卒都不管,不是我遇上“黄梅戏”《拉郎配》的情节了吧?还真有这种事儿啊!难道天启皇帝又要选秀女了?可按这家的情况看,他应该乐不得的让闺女入宫才对呀!

    书中暗表:昊天想左了,还不是这种“拉郎配。”每回会试开榜的时候,都有一批人在贡院门口等着挑新郎,要不怎么连周围的兵丁都不管呢,全买通好了。这批人绝大多数都是没有什么根基的商人,暴发户。他们虽然有钱,但没背景,门第不高,就想找个得中的举子做女婿,最好还是倒插门。这样呢,他们也就能跻身于官宦门庭了。当然,他们也不是瞎拉,事先都进行过比较深入的调查研究,几乎对每个举子的“个人简历”都分析过,要不然好容易抢着个年纪、模样都不错的一问,这位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那不白费了吗,陈世美毕竟是少数。特别是那些巨富,花钱运动礼部的该管官员,放榜的头天就把名次先得着了,然后按照名次和个人简历挑——身份背景,是地主还是贫农;家庭成员,有没有兄弟;户籍所在,有没有城市户口……往年条件合适的前几名,早有人去他们住的地方请去啦。今年这前两名,一位资料里没住址,另一位根本就没资料,那年头又没相片,只能到贡院门口等着。

    皇帝选秀女的时候,有未出阁姑娘的人家找不着合适的小伙儿,就满大街去拉,这样的情况也有。就像昊天所想象的,舍不得的,都是平民百姓家;那大官宦、大财主家,都拼着命往里送,想借此机会一步登天。为什么呢?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再漂亮,进宫也是当宫女,了此一生,出头的机会极少;有钱的人家,姑娘再长得漂亮点儿,机会就大多了——重金贿赂当评委的女官、太监,海选哪,几十进几呀,说两句好话,往前排排,多数都能捞着个妃嫔。不信您翻开历史看看,历代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除去开国的,前几位平民出身的有几个?

    书归正传,虽然昊天不能确定是不是要“拉郎配”,可一见刘员外这副尊容,不禁打个冷颤,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现这么一幅画面——刘家的小姐身穿大红喜服,叫一声:“克里克里,巴巴变!”一只章鱼似得“腕足”将昊天紧紧裹住,往洞房里就拖……

    “哎呀!”昊天大叫一声,转身要跑。刘员外赶上来,“嘭”,一把抓住昊天的手腕:“这位公子,请入府一叙。”坏了,跑不了了!

    被拉着进了大门,过二门,穿院子,到在书房,刘员外的手才送开:“这位公子请坐。”

    昊天心说:我是入了虎穴了,可我不要虎妞!看样子,跑是跑不了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只要你提出招亲,我就抵死不从(好像我成女的了),你还能把我绑进洞房吗!

    想到这,昊天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儿,落了坐。刘安献上茶来。

    刘员外先来了个自我介绍:“我乃山西浦州人士,姓刘名续,字雨长,在这直隶一带做些小生意糊口,开了几家钱庄,十几家当铺,二十几家米面行,三十几家绸缎庄。”

    昊天一听:这还叫小生意,都比我那便宜老爹张百万有钱了。

    又听刘员外接着说;“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家乡何处?”

    “我乃浙江举子余煌,字武贞。”昊天心说;对不起了,兄弟,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时候,刘三儿在旁边答茬了:“这位乃是今科榜眼张好古,张公子。”

    昊天一听:坏了,旁边有个知底儿的,我怎么把他忘了。

    刘员外笑了;“张公子不要玩笑,还要请问公子青春几何,家中尚有何人哪?”

    昊天一想:看来瞒不住了,我就实话实说吧,起码告诉你,我的家境不比你差!

    “这位刘老伯,实不相瞒,我乃山东临清张好古,字昊天,今年二十七岁。家中父母双全,也是经商为生,小有资财,我父张耀祖。”

    “可是张记钱庄的东主,人称张百万的张员外。”

    “正是家严。”

    “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贤侄,我与你父交往甚密。你是家中独子,可对?你出生那年,我还曾派人前往道贺。”

    昊天心想:你到真会顺杆儿爬。交往甚密?看来你跟我父亲做过生意,我出生时你送过礼,那都什么年头的事儿了。不过不能这么说呀!你叫贤侄,我也得把关系拉近了,一会儿我不同意,你也抹不开怎么样!

    “原来您就是刘伯父,家父常常提念到您。今番来京若不是应考,早该过府探望。伯父请上,受小侄一拜。”

    “快快请起。贤侄年少有为,得中进士,张兄有后啊!哈哈哈……”

    “伯父,您把小侄‘接’来,有何吩咐?”昊天特意把“接”字说得很重。

    刘员外听出来了,他脸一红,叹了口气,说道:“贤侄,先问一句,你可曾婚配?”

    果然来了!“未曾!”昊天见刘员外好像眼前一亮,满脸笑容,又接了一句:“但家父已给我定下一门亲事。对方乃告老还乡的安徽巡抚林大人之女,今年一十八岁,此次科考完毕,便要与我成亲。”

    果然,刘员外的笑脸垮了:“这……”

    昊天心里暗自高兴:让你也不问清楚就把我“劫”来,吓了我这一大跳,怎么样,报应了吧!听见了吗,官宦之家,你比得了吗?

    刘员外好像有很大的难心事,他一语不发,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昊天看着他,也不说话。猛然间,刘员外一跺脚,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对昊天说道:“贤侄,我有一女,今年一十九岁,尚在闺中。贤侄若不嫌弃,我愿将其许配贤侄,与林家小姐效娥皇女瑛。此外,我女儿可在房中称她一声姐姐。”

    “这……”昊天“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了:你怎么还不死心呢!

    “林大人官宦家风,恐容不得此事?况且我父不知。”

    “贤侄若能应允,林大人与张员外那里我愿去分说。”

    是呀,你去分说,让那边退婚,我好娶你的丑女儿,想的到美!昊天面容一正,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小侄自有饱读诗书(旁白:瞪眼说瞎话!),受圣人教诲,怎可做这无礼之事(旁白:小姐要是漂亮,早就有礼了)!”

    “你是家中独子,为多有子嗣,两房分立有何不可?况且我膝下只此一女,百年之后,诺大家业便全是你的。”

    强逼不成改利诱啦,财富呈可贵,爱情价更高!我不缺钱花(旁白:其实这是关键)。“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刘员外见昊天挺坚决,突然想起件事儿来,他吩咐刘安:“把那副画儿取来。”

    刘安答应一声,出去了,不大功夫,取来一轴画,交给刘员外。刘员外把画打开,铺到桌儿上,向昊天说道:“贤侄先不要拒绝。这是小女的一副自画像,贤侄请看过之后再做商议。”

    还有画像!昊天走到桌前观看——这是一张工笔仕女图。画中的佳人宫装云鬓,眉目俊秀,手持团扇,坐在花丛间,看彩蝶飞舞,真是娇媚如生。

    画旁边题着一首《临江仙》: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再看落款:刘氏秀娇,辛巳年六月。

    昊天这二五眼水平,也有点看傻了:这位刘秀娇小姐,真是诗画双绝呀!

    看着昊天的表情,刘员外很满意:“此词也是小女所作,贤侄以为如何?”

    昊天收回了目光,冷静下来考虑了一下:这画上的佳人是不错,可这画像并不等于相片,要是巧嘴媒婆给照的,相片也不能信。一旦我答应了,结果是假的,我上哪儿哭去。还是别冒这个风险的好。

    转念一想,昊天又觉得,这么大的刘员外,刘财主,不能拿这个骗人吧,特别是他知道了我是张百万的儿子之后。能做出如此诗、画的一位姑娘,要是真长得跟她老爹一样,那可真是苍天无眼啦!她要是和画中有八分相似,也能称得起是一位绝色佳人,值得人珍爱一生!

    “珍爱一生”,这四个字触发了张好古这块记忆硬盘中,隐藏最深的一段程序。随即,昊天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

    林府后花园里,张好古快步跑向一个凉亭。凉亭内一位美丽的姑娘正在看书,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张好古,起身就走。张好古伸开双手拦住:“嘿嘿……舒影,别急着走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爹说了,等你过了十八岁生日,就把你娶过门。”

    这位林小姐可不觉得是什么好消息,她见张好古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长着大嘴,哈喇子流出半尺来长,一脸厌恶:“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你,让开!”

    “别这样吗,我是真心的,舒影,娶了你,我会珍爱你一生的!”

    “啊!”林小姐听了这句话,一呆。过去的男人再喜欢一个女人,一般也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林小姐好像觉得心底的坚冰融化了一角,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的意中人应该是个盖世英雄(旁白:这词儿听着耳熟),他应该是文武双全,状元之才(旁白:又改‘苏乞儿’了)。你,只不过是一个仗着家中钱财,花天酒地,混吃等死的无赖!”

    张好古举着的双臂缓缓放下,他紧泯着嘴唇,用力的眨着眼睛,好像在强忍着泪水。

    看到他这副样子,林小姐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忍:“别说状元之才,只要你能考中,我就嫁给你!”

    “嗯!”张好古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你等着!”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林小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声的自言自语:“他目不识丁,不可能得中的。他目不识丁,不可能得中的,不可能得中的……”

    ……

    原来如此,昊天这才发觉,这个不学无术的张好古,原来也是个痴情之人:好古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占了你的身体,这不是我成心的,我也就不向你道歉了。我以你的身份活在这世上,你的心愿,我会替你完成的!

    “伯父,不可!”

    “唉!”刘员外见昊天看了画像还是不同意,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一挥手,把家人都打发下去,然后说道:“贤侄,事到如今,我与你实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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